广东四会:中国玉器之乡腾飞路径

 

四会玉器博览会吸引了众多玉器爱好者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邹锡兰 ★许社功 陈文娟/广东四会报道

在全球翡翠玉器工业版图上,广东四会市占据最大的份额,这里生产的翡翠产品占全国70%。神奇的是,四会不产一块玉,却创造了惊人的“四会速度”,成为中国玉器之乡。

四会这块土地有什么“魔力”,能在短短几十年,吸引四面八方的客商来这里投资经营翡翠玉器?吸引缅甸的翡翠玉石千里迢迢流向这里?而面对国内其他玉器产业基地咄咄逼人的发展势头,四会靠什么去保持自己的“老大”地位?

宫廷基因与缅甸玉

相比中华悠久的玉器历史文化,始于清末民初的四会玉器加工史并不长,但如今,玉已经成为了四会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玉文化,也深深融入了他们的血液。

行走在广东四会市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一座座造型别致的以“斋”、“轩”命名的翡翠玉器店,踱进店门,听着古典音乐,欣赏里面花梨木家具上陈列的各种翡翠玉器和墙壁上悬挂的书法字画,恍如走进古代士大夫家里。

这高雅的格调,直接来源于四会玉器的启蒙者——宫廷玉器匠人。因此,基与宫廷文化的遗传因子,四会的翡翠玉器风格带有明显的皇家风范。

清朝末年,不少宫廷的玉器匠人流落南方,将中华古老而精湛的玉器加工技艺带到了四会,随着“手工作坊”的出现,玉器加工业从此在这里生根发芽,并在此后的几十年里以“星火燎原”之势自发而倔强地成长壮大。到上世纪80年代末,四会已有玉器加工户1000多家,年产值突破1亿。

今年56岁的老张,正是当年的“千分之一”。14岁就跟随父亲学习玉雕技术的老张,和玉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四会一片玉石都不产,可打从我爷爷那辈起,我们家几代人就都是靠玉吃饭的。”如今,准备退休的老张,正打算把两家玉器加工店传到儿子手里。

儿子的“功夫”还未到火候,不过,老张对此并不担心。“相比我们老一代,他们可要轻松多了,如今四会做玉的氛围已经十分浓厚,交易市场也一个个起来了,不用愁销路,还有政府的大力扶持,退一步说,至少现在交通发达,不用像以前那么辛苦、颠簸十天半个月才能到缅甸买玉石了。”

老张告诉记者,四会的玉石加工95%都是以翡翠作原材料,而真正的翡翠,全世界只有缅甸才有。因此,“背着干粮,千里迢迢奔缅甸投石”已经成为老一辈四会玉雕人心里特有的记忆。“尤其以前还没飞机坐,去缅甸只能从云南边境过缅甸,出了中国门,他就想下车,因为乘坐的车烂,路也烂,有些路还是在悬崖峭壁上开采的小道,车行驶在上面很危险,就这样颠簸十几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谈起当年去缅甸的经历,老张颇为感慨。

虽然一路艰辛,但老张说,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玉器加工者从没想过另找“替代品”,因为高品质的翡翠原料对于生产高档次玉器来说尤为重要,“不能糟踏了好不容易才流传到这里的宫廷玉雕技艺”。

而对于后来不用再为交通发愁的玉器商来说,资金,则成了他们去缅甸投石的最大困扰。郑文水,如今已是四会玉器业公认的“领头羊”,他名下的妈祖玉器有限公司是当地颇具规模的玉器加工企业。即便如此,每次去缅甸投标时,郑文水仍会担心资金吃紧。

“很大部分投标都是暗投,需要竞标人具有很强的资金实力,否则,有时一底气不足,无声中就败下阵来了。”回想起好几次仅因“少写了区区几万元”而与好料擦肩而过,郑文水至今懊恼不已。

随着四会玉器产业规模的扩大,越来越多的玉器商开始在商会的组织下,“抱团”去缅甸投石。抱团形成的资金规模效应,让四会玉器商成为缅甸投石大军中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也有一部分“无力竞标”的玉器商们,选择了就近去广东揭阳、平洲的翡翠原料交易中心买石,虽说是方便了不少,但那里原料价格高,选择余地也不大。

不过,相信四会的玉器商们很快就不需要再为原材料而头疼了。2009年12月17日,在四会大道牌坊一侧98亩的空地上,四会市首个翡翠玉石毛料投标场将在此奠基,建成后将成为国内规模首屈一指的翡翠毛料市场。

“到时,四会的玉器加工商们在家门口就能买到高档次、高品质的翡翠原料,生产成本会大大降低。”投资建设该标场的泰华珠宝有限公司董事长胡立华告诉《中国经济周刊》。

 

玉器加工车间

“新客家人”闯四会

辗转千里而来的缅甸翡翠,在四会被雕琢成器。

四会市珠宝玉石首饰行业协会秘书长罗荣俭介绍,在广东的四大玉器市场(广州、四会、揭阳、平洲)中,只有四会生产全系列玉器产品,包括摆件、玩件、挂件、饰件等,高、中、低档品种齐全,款式多样。其中,玉器摆件占到全国的70%以上,玉器挂件、首饰也占据了全国很大一部分市场份额,并远销港澳台、东南亚等地区。广州、上海、北京等玉器销售市场,大部分的货源都是来自四会。

规模庞大的玉器加工业,是四会玉器产业的重头和核心竞争力,也是四会玉器源源不断走向海内外的坚强后盾。据统计,四会现有各类玉器加工经营户4000多家,年加工玉璞7000吨以上,年产值超过20亿元。整个四会有10万人的生计与玉息息相关,这也意味着,靠玉吃饭的人,占到全市总人口的四分之一以上。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这10万玉器从业人员中,像老张一样土生土长的四会本地人,只有三分之一。自从上个世纪90年代,外乡雕刻技师大量涌四会以来,四会的玉器行业已逐渐形成了本地人、福建莆田人、河南南阳人“三分天下”的格局。

“‘四会’之地名,就是取‘四水俱臻’之意,它意味着开放和兼容。四会人没有排外的陋习,能容纳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四会市政府在发展玉器产业上,也采取的是一视同仁的政策,绝不为外来户设置任何门槛。”四会市政府玉器产业管理办公室主任李汉洲告诉《中国经济周刊》。

兼容并蓄的人文精神,让四会玉器业涌现出了“新客家人”现象。

1994年,阿庆从湖北南下四会时,不过是年仅16岁的“毛头小子”,如今他已成为四会当地有名的玉雕师傅。“我能有今天,都是熬出来的。”回想十多年的异乡创业路,阿庆十分感慨,“刚来时,白天在玉器作坊里做学徒,晚上摆摊卖点甘蔗维持生计,一天睡不到三、四个小时。”

来四会“淘金”的外乡人,大多和阿庆一样,年纪轻轻就远离了家乡,没念过多少书,但却对玉情有独钟。他们能在四会扎根、发展,凭的全是一股闯劲和不怕吃苦的精神。

外乡人的加入,让四会的玉器产业越发活跃,尤其是福建莆田、河南南阳人的到来,对四会玉器产业的提升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

同为“玉器之乡”的南阳,在玉器加工领域有着几千年的悠久历史,工艺水平十分精湛,特别是在山水、花鸟虫鱼等玉器摆件上自成一气,而福建莆田的木雕、石雕工艺在业界也颇为有名。两地的雕刻技师来到四会后,创造性地将木雕、石雕工艺的技术运用到玉器加工上来,不仅大幅提升了四会玉器的工艺水平,还让“摆件”这种中高档玉器产品成为四会玉器的主流产品之一。此前,一件挂件、小件卖一两万元,算是了不起;现在,花鸟、动物、佛像等大摆件,卖到一两百万元,也不稀奇。

原料上,借助缅甸优质的天然翡翠,人才上,借助外来玉器专业人才的智慧,四会玉器产业不断向“高、精、尖”发展,海纳百川的情怀为其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贵妃出浴

要星星,更要“月亮”

如今,走在四会东城街道,处处可以听见切玉的“嘶嘶”声,在当地人耳里,那是最动听的音乐。因为是玉,让他们一户户走向了小康。

玉器产业,也成为了当地政府经济发展战略中占支柱地位的富民产业。政府的关注,也让玉器产业长年以来“自生自灭”的自发式增长逐渐成为了历史。

为进一步扶持玉器行业做强做大,引导玉器行业向市场化、规模化、行业化方向发展,四会市政府兴办了一系列具有一定规模和档次的玉器专业市场和集散中心。在位于四会城中心区黄金地段的四会大道上,玉器街、玉器城、天光墟、国际玉器城四大专业玉器交易市场一溜儿排开,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名全国各地乃至东南亚的各路玉器珠宝商来到这里,进行玉器交易。

通过向上下游拓展,四会市玉器产业形成了一个以玉器加工为核心,集上游采购、中游制造加工、下游批发销售、展示为一体的较为完善的产业链条。

2003年,四会被评为“中国玉器之乡”,2005年,又获得了“中华翡翠加工基地”和“中国珠宝玉石首饰特色产业基地”两个国家级品牌,目前已成为全国最大的翡翠玉器批发市场和玉器加工销售集散地。

不过,四会市委、市政府的领导、玉器行业协会的专家,包括广大玉器商却在一次次碰头、讨论上揭起了自己的“短”:四会玉器产业虽然总体规模宏大,从者如云,但无论从企业、产品,还是从玉雕技师方面来看,目前还多是“星星”,缺乏“月亮”!

“四会的玉器加工,长期以来以‘家庭作坊’为单位,规模小,龙头企业少,玉雕大师也比较缺乏。” 四会市政府玉器产业管理办公室主任李汉洲不无遗憾地告诉记者,在四会目前千千万万的玉雕工艺人员中,仅有6人为“广东省初级工艺美术师”、1人为“广东省中级工艺美术师”,而在行业内领军式的权威人物,更是寥寥无几。

“这些问题,直接影响着四会玉雕的创作水平。”李汉洲介绍说,目前在四会不少玉器产品还是以半成品的方式销售出去,而且中低档次的产品较多,高档产品相对较少,一不留神就给人留下了“四会玉器就是便宜货”的印象,对四会玉器品牌的推广十分不利。

毫无疑问,四会玉器已经走到了由量变转向质变的“临界点”。如何提升四会玉器产品的“质”,提升四会玉器在整个行业中的话语权,已经迫在眉睫。

对此,中华全国工商联金银珠宝业商会会长钟永森的看法十分乐观。“对于本身不产一片玉的四会来说,能形成今天这么大的玉器产业规模,是相当不容易的。”钟永森说,“因此,‘先发展、后规范’之路是与四会特殊的产业背景相适应的,也是必须的,先把盘量提升,在规模的基础上来求质。”

 

荣获第十二届中国艺术博览会金奖的“九龙宝杯”作品属于圣仙怫玉雕厂

借“创意风”谋升级

正是在这个不断反思的过程中,四会的玉器产业悄悄实现着“转身”。

如今,在四会的玉器市场上,越来越多与众不同、打破传统的“新面孔”正在不断冲击着人们的视线。

不再只是龙凤呈祥、福禄寿、佛像……这些“新面孔”,以加注中国文化元素的简约线条与平面取代了繁复的写实,打破了玉器千百年来内容与形式甚少变化的习惯,“摩登”时尚的造型令人眼前一亮。在北京第12届中国艺术博览会评出的6件珠宝玉器类金奖作品中,四会占了4件,在第13届的10个金奖中,四会再占半壁江山。

记者来到四会“十大名店”之一的翠福珠宝玉器店时,老板何锦秋正在悠然自得地欣赏橱窗里摆设的翡翠精品“儒子春秋”:一头牛正在春天的田野上昂首呼叫,表达劳累一天收工回圈的喜悦,牛身后一名儿童却惊慌失措一边挥舞着鞭子,一边举着手里的青草,想控制和引诱兴奋的牛回去。

“这可是我的镇宅之宝。”何锦秋告诉记者,这头“牛”是用来自缅甸摩西沙的高品质翡翠雕刻而成,在创作上结合了现代艺术表现手法,“每次看到它,我都能感受到田园乐趣。”

“一块精美的玉石,在一位师傅的雕刻刀下,可能只换个成本价,但在另一位师傅的雕刻刀下,却可能升值百倍,这其中的差别在于创新。” 四会市珠宝玉石首饰行业协会秘书长罗荣俭说,独特的创意正是玉石价值的“放大器”,而创新也正成为四会越来越多玉器加工者的共识。

“产品不上档次,利润空间就狭小。高端产品,不仅能为企业增加效益,更是塑造四会玉器品牌影响力最有力的手段。”四会玉器商会会长江军红表示。

高端产品如同“无声的广告”,让妈祖、玉鼎记、翠福等一大批四会玉器加工企业逐渐在业界声名鹊起。在商会和行业协会的组织下,企业开始带着作品“组团”走出去展销,几年来,足迹遍布北京、上海、广州、深圳、东莞等地。

其中,玉鼎记张森才的四件精品甚至将风头出到了国际最高规格的嘉德拍卖会上,而妈祖等实力雄厚的玉器企业,索性在北京等地建起了分店,“立地”进行推广。

四会市委、市政府的积极性也毫不逊色。从2004年开始,四会每年年底都会举办玉器文化节,以节为媒,来展示四会玉器的精品,提升四会玉器的知名度和美誉度,同时,也不断提升玉器从业者的品牌意识。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四会玉器,“摘桔赏玉”更成为了四会一条特色旅游路线。玉,带来了人流,也带动了商贸、旅游、酒店、饮食等相关行业的发展。

 

四会的未来应是“中国玉都”

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加深,中国作为全球最有潜力的珠宝生产、消费大国,珠宝业越来越成为带动经济增长的新亮点,玉器与其他珠宝首饰的结合也更加紧密,玉器业迎来了新的发展春天。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文化品味的提升,‘追玉’会成为一种新的消费趋势。”中华全国工商联金银珠宝业商会会长钟永森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说,在过去的15年里,中国的玉器消费需求量翻了30倍!

中华全国工商联金银珠宝业商会所做的一份调查统计显示:目前,全球珠宝玉器的市场规模已达到6000亿美元,而我国珠宝首饰销量去年刚刚突破1700亿,根据预测,到2010年,我国珠宝首饰销售额将超过2000亿元,其中翡翠玉石约400亿元人民币。

“可以说,中国珠宝玉器产业才刚刚起步,前景十分可观。”钟永森预测说,中国玉器产业至少还有20到30年的快速发展期,“未来15年,国内玉器产业将达到50倍增长,中国有望成为全球最具竞争力的珠宝品加工基础和消费中心。”

虽然国内玉器市场“蛋糕”诱人,但争食者也不少。不过,纵观国内玉器行业,各大玉器名城、玉器产业重地仍处于群雄逐鹿的“春秋”时代,而未到“战国”时期,而这也是行业优胜劣汰、做大做强品牌产业的最佳时机。

对于后起之秀的四会来说,大浪淘沙下,“借机洗牌、主动发牌”,孕育了新的更大的希望。

“四会玉器是中国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十万人以上的产业集群,虽然有上百年的历史,但其真正的发展也就十来年。能在短短几十年里超越那么多玉器古城,成为中国最大的翡翠加工基地和翡翠玉器批发市场,足见其发展潜力和后劲。”钟永森表示,他十分看好四会玉器产业的发展,四会的未来,应是“中国玉都”。

对于四会玉器产业未来发展,四会市市长陈清则提到新的高度,他表示,处于快速发展期的四会,要借“中国玉器之乡”、“中华翡翠(玉器)加工基地”、“中国珠宝玉石首饰特色产业基地”这三大国字号品牌的效应,不断优化玉器市场环境,鼓励重点企业扩大生产规模,提升管理水平,树立品牌,不断开拓新的市场,加强对外交流和合作,扩大对外影响,提高知名度;通过向原材料供应和产品销售拓展,进一步做大、做强、做长玉器产业链,打造四会翡翠玉器产业航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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