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石青川 | 北京报道

9月20日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清理拖欠企业账款专项行动方案》。会议指出，解决好企业账款拖欠问题，事关企业生产经营和投资预期，事关经济持续回升向好，必须高度重视。

这次会议明确，省级政府要对本地区清欠工作负总责，抓紧解决政府拖欠企业账款问题，解开企业之间相互拖欠的“连环套”，央企国企要带头偿还。要突出实质性清偿，加强政策支持、统筹调度和监督考核，努力做到应清尽清，着力构建长效机制。

资金链就是生命线，企业的账款被拖欠制约着民营经济的高质量发展。这是近年来国务院着力推动解决的问题，特别是今年以来多个部门与地方政府都出台了相应举措，并成为下半年的重点工作。

接受民营企业举报，加强审计监督

国务院常务会议曾多次部署切实解决拖欠企业账款问题。最近的一次是7月31日召开的国常会要求，要着力激发民间投资活力，加快解决拖欠企业账款问题，坚决整治乱收费、乱罚款、乱摊派。

一个多月后的这次国常会审议通过了《清理拖欠企业账款专项行动方案》，足见国务院解决问题之迫切和决心。

业内专家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表示，政府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拖欠中小企业账款已经成为老大难问题，原因比较复杂，需要具体分析。由于机制不顺或合同不规范，尤其是“新官不理旧账”和推诿扯皮，还有三年疫情、经济下滑的影响，使得企业陷入讨债难的境地，甚至不排除个别地方政府和企业有意拖欠。

这位业内专家分析说，拖欠中小企业、民营企业款项不仅影响资金流动性，直接关系到企业的生死存亡，甚至关系经济复苏动力、就业和经济社会稳定发展的全局，也会损害政府公信力。因此，必须高度重视。

近期，国家发展改革委等部门出台的《关于实施促进民营经济发展近期若干举措的通知》就特别提出，将由审计部门接受民营企业反映的欠款线索，加强审计监督，让民营企业清清楚楚地知道被拖欠账款可以向什么部门反映。

国家发展改革委还在《关于完善政府诚信履约机制优化民营经济发展环境的通知》中提出，将违约失信信息、各地按要求梳理的拖欠账款信息、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信息统一记入相关主体名下形成政务信用记录。按照统一标准将经认定的违约失信信息实时共享至全国信用信息共享平台。

此次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清理拖欠企业账款专项行动方案》，再次传递出加大清欠力度、优化营商环境、支持中小企业发展的决心。

被拖欠账款有多少？

民营企业被拖欠账款规模从各地2022年的审计报告中可略窥一二。

河南省的2022年审计报告显示，部分地方政府（含所属部门、事业单位）和国有企业等新增拖欠民营企业中小企业账款95.63亿元，市县政府拖欠金额占比83.7%，其中86个市县政府拖欠80.02亿元，14家国有企业拖欠14.94亿元。

河北省的审计报告显示，个别县所属单位拖欠工程款2.37亿元。

吉林省披露的清理拖欠中小企业账款情况显示，10市县1部门拖欠民营企业和中小企业工程款等约3.94亿元，1市4单位多预留工程质量保证金等约778万元，7市县7单位未及时返还履约保证金等约2834万元。

甘肃省的审计报告显示，2个市县21个已完工政府投资项目拖欠工程款形成政府隐性债务2.36亿元。山西、黑龙江、天津、内蒙古等地也都披露了拖欠企业账款的现象。

除了内陆地区，拖欠民营企业账款的情况也同样发生在沿海发达地区。

如江苏省审计报告称，12个市562个建设工程和政府采购项目未按合同约定付款，拖欠民营企业中小企业账款16.2亿元。

广东省审计报告也披露，14个市的163家单位拖欠中小企业账款3.06亿元；9个市的25家单位未退还违规收取或期限届满的保证金约6571万元；3个市未按要求向企业暂退服务质量保证金约565万元。

……

上述业内专家认为，要摸清底数，科学认定欠账规模。做好分类，差别化清偿欠账。

“要账” 难度大

被拖欠账款对民营经济的伤害不言而喻。

9月22日，重庆市维护企业权益协会副会长叶青刚从重庆綦江回到主城区，一回来她就滔滔不绝地讲起帮企业维权的经历：“因为前几年地产行业问题，导致项目方也没钱，参与项目企业的工程款根本拿不回来，我们也想不出办法。”叶青说，他们经常会遇到企业有钱要不回来的案件，每一件都有各自特殊的情况，“但接手案件后我看到一个共同点，企业老板眼里没光了。因为这些款项要不回来，他们有些深陷在一个项目上，濒临破产。有些抽身后，企业不再扩大投入，想细水长流。”

京师（重庆）律师事务所律师徐前接手过帮助企业讨要欠账的案件，他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今年各类中小企业非常困难，特别是建筑产业链上的小企业。业主付不出来钱，导致总包的建筑公司以下的各个参与主体都收不到款。

除了拖欠情况多，“要账”难度也大。徐前说自己经手的案子里，“要账”方法主要是法律催收（诉讼和非诉讼方法）。实现债权的方式有直接金钱实现、资产抵债、转让债权等。“如果欠款方是央企国企，他们的还款审批流程较为繁琐，并且由总公司掌控。这导致部分项目上非常缺钱，增加了要账难度。”

中予建工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罗书文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其公司在广东某市的项目有5000万元的尾款没办法拿回，他也因此与项目方和当地政府关系不洽，无法再在那边开展项目。

湖南一家建筑工程企业负责人透露，其2007年承接完工的市政文化公共项目至今没有拿到尾款，不过好在剩下的尾款不多。

中建某局的一个供应商透露，去年下半年，该局拖欠的工程款通过几套工抵房进行了抵款。这位供应商称：“上个月他们表示用几套哈尔滨的工抵房进行抵款，这么远，让我去收房，我收了干吗？现在，我们公司的应收账款达2000多万元，公司资金非常困难。”不过他表示，好在近两年国家对中小企业融资政策向好，他申请了3000万元的低息贷款，还能维持公司运转。“我们期盼房地产市场慢慢好起来，手里的工抵房能够变现。如果房地产市场转暖，他们收到了工程款，应该也有能力给我们支付一部分工程款。”

拖款也并不局限于建筑行业，一家钣金企业董事长就表示，今年多家央企和国企拖欠了他们的账款， “有些企业的确资金紧张，他们收不到工程款；但有些企业财务状况良好，账上有钱也拖着不付款，或者有意把账期拉长，借此压低财务成本。欠款像是成了习惯”。

统计数据显示，我国今年7月份工业企业应收账款平均回收期为63.6天,同比增加6.3天。

如何解决拖欠企业账款问题？

这次国常会明确要求，省级政府要对本地区清欠工作负总责，抓紧解决政府拖欠企业账款问题，解开企业之间相互拖欠的“连环套”，央企国企要带头偿还。

这让很多企业备受鼓舞。他们期待《清理拖欠企业账款专项行动方案》中的新机制，健全的机制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各地也在出台解决拖欠民营企业账款的举措。

例如深圳此前印发《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做大做优做强的若干措施》，明确提出加大拖欠民营企业账款清理力度。健全清理拖欠民营企业账款工作与根治拖欠农民工工资工作联动机制，重点清理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拖欠中小微企业账款。

除了划定重点外，还有省份将清欠纳入考核机制。

甘肃9月20日印发实施《关于进一步促进民营经济发展的近期若干措施》，明确提出加大对拖欠民营企业账款的清理力度，重点清理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拖欠中小企业账款，同时将清欠进度纳入地方政府考核内容。

四川则印发了《四川省民营经济发展环境提升行动方案》《关于促进民营企业发展壮大的若干措施》《关于进一步促进个体工商户发展的若干措施》，将通过省市县三级联动，加快拖欠账款的核实、清偿，对拖欠金额大、欠款周期长的实行省级督办，加强政府投资项目资金来源审查，严禁垫资修建，防止出现“边清边欠”。

重庆在此之前也建立起投诉服务平台，设立维权投诉和拖欠账款投诉窗口，开通受理热线，联动12345政务服务热线、“互联网+督查”等平台，按照属地管理原则，受理机关、事业单位和大型企业拒绝或延迟支付中小企业款项的投诉和咨询。

前述业内专家建议，治理拖欠中小企业账款，直接涉及推进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营商环境建设，应多措并举，持续推进。“要创新方式，落实还款资金来源。例如，地方政府财政确有困难无法支付欠款的，可以自身信用担保，为被拖欠账款的民营企业和中小企业提供等额或一定比例贷款等。”

“清欠企业账款要像反腐倡廉一样抓铁有痕、踏石留印，狠抓落实。将违约失信信息张榜公布，形成政务信用记录，接受社会监督。要努力做到应清尽清，着力构建长效机制，营造公平竞争的法治环境。”该业内专家说。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3年第1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