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酒陷甜蜜素“罗生门”,举报人:中粮入主打破原有利益格局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郭志强 |  湖南报道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0年第2期)

p78 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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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酒“闹鬼”一事成为2019年年末各大媒体的头条,酒鬼酒、市场监管机构、石磊等各方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暂时,我不申请复议,先与有关部门进行沟通,不能把所有压力都推给监管机构。”2020年1月初,酒鬼酒原经销商、举报人石磊向《中国经济周刊》表示。

2019年12月26日,湘西州市场监管局对石磊控制的北京来今雨轩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下称“来今雨轩公司”)的实名投诉举报出具《不予受理告知书》。

自石磊于2019年12月18日通过向市场监管部门、媒体举报酒鬼酒非法添加环己基氨基磺酸钠(俗称“甜蜜素”)以来,酒鬼酒、市场监管部门、石磊等多方围绕酒鬼酒的多轮博弈,让酒鬼酒是否含有甜蜜素成为“罗生门”事件。

2019年12月24日,石磊向《中国经济周刊》提供了《国家食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检验报告》《买断产品总代理合同》等多份检测报告、合同等材料,并称,“其封存的5万余瓶2012年批次的54度500ml老酒鬼酒中被添加有甜蜜素。”

甜蜜素是非营养型合成甜味剂,过量摄入会对人体肝脏、神经系统造成危害。根据《食品安全国家标准食品添加剂使用标准》(GB 2760—2014),甜蜜素在白酒中被禁止添加。

对于石磊的举报,2019年12月21日,酒鬼酒发布声明称,“酒鬼酒公司严禁添加甜蜜素,也从未采购过甜蜜素。酒鬼酒生产销售的所有产品均经过严格检测,并符合国家食品安全相关标准和规定。”

随着甜蜜素事件持续发酵,被举报的2012年批次54度500ml酒鬼酒是否添加了甜蜜素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石磊与酒鬼酒的知识产权诉讼纠纷等历史问题也都被翻了出来。

2019年12月22日晚间,酒鬼酒发布公告重申,“经查证,本公司从未采购甜蜜素,也从未向54度500ml老酒鬼酒中添加甜蜜素。石某手中的 54度500ml老酒鬼酒产品于2012年生产, 为石某独家定制产品,在出厂时符合国家食品安全相关标准和规定。”

据业内人士称,定制酒是指酒水企业根据客户的特定需求,为客户量身打造的酒水产品,定制酒不能上市流通(部分纪念酒除外),与一般用酒相比,定制酒具有更多的个性元素。

孰是孰非,双方各执一词。2019年12月23日,湘西州市场监管局开始介入,发布《通知》称,“为切实维护公众食品安全,决定对来今雨轩公司吉首地区库存的所有2012年 54度500ml老酒鬼酒实行有效管控,禁止流入市场。”

对于市场监管部门的介入,石磊2019年12月25日对外称,认为举报事件有了“实质性进展”,并请求监管部门对来今雨轩公司封存在库的5万余瓶54度500ml老酒鬼酒进行检测,他认为,“唯一能够让真相变得清晰起来的,恰恰是市场监管部门对‘酒鬼酒是否含甜蜜素’的深入调查、信息披露。孰是孰非,都建立在这一个基础上……”

2019年12月25日,湖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公告称,对市场上销售的酒鬼酒相关产品进行了专项抽检,抽查的30批次酒鬼酒均未检出甜蜜素,符合标准。同日,湖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相关负责人表示,年底白酒抽检与此前酒鬼酒甜蜜素事件关联不大,不会对酒鬼酒甜蜜素事件举报者石磊手中的封存产品进行抽检。

2019年12月28日晚,酒鬼酒董秘李文生接受《中国经济周刊》采访时称,“此事只能看公告,一切以公告为准。”

近日,石磊接受了《中国经济周刊》专访,围绕举报酒鬼酒初衷、2012年批次54度500ml老酒鬼酒疑似检测出甜蜜素、“独家定制产品”说法等问题进行了回应。

《中国经济周刊》:为何选择公开举报的方式?举报的初衷是什么?

石磊:12月13日,酒鬼酒工作人员包括保安守在我们封存酒的厂门口,当时我的法律顾问反馈,酒鬼酒方面基于湘西中院民事判决书[(2017)湘31民初5号]和湖南省高院民事判决书[(2019)湘民终359号]两份法律文书(编者注:2017年4月,因买卖合同纠纷,石磊控制的公司来今雨轩诉酒鬼酒案在湖南省湘西州中级人民法院立案。2019年4月,一审判决酒鬼酒接受退货,并驳回石磊方其他诉讼请求。石磊不服一审判决,向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2019年10月,二审判决驳回来今雨轩上诉,维持原判),向湘西中院申请强制执行,准备拖走这批封存酒。酒鬼酒这么干就直接变成了抢劫。抢酒目的是什么?把我手上的证据毁了。他们这种行为把我逼急了。我被逼上梁山了,这还有退路吗?当时二审法院并没认定上述封存产品质量有问题,我有权利不退还仓库内的5万余瓶酒。

现在,这批酒我又不敢对外卖,我一对外卖,市场监管局立马检测我外卖的产品,我就违法了:明知产品有问题,还对外销售。酒鬼酒逼得我没办法了,我才实名举报,此事引起轩然大波,这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客观地讲,我不是圣人,我也要养家糊口,我要谋利,不能太亏损,2012年我投了3000多万进去,到现在,花了我多大的代价? 

问:酒里的甜蜜素是怎么进去的?

石磊:酒质不好味道就发苦,相反,味道自然甜的酒,其品质越高。酒发苦怎么办,往里面掺甜味。掺加甜蜜素的比例取决于当时酒质苦度有多高。对于酒厂来说,通过这种方法可提高优质酒的比例。 

酒鬼酒甜蜜素一事的性质跟当年塑化剂事件性质是两回事,塑化剂可能是非主观意愿造成的,甜蜜素出现则一定是非客观情况导致的。

《中国经济周刊》:据报道,你于2016年就在2012年54度500ml老酒鬼酒中第一次发现疑似“甜蜜素”,当时是什么心情?为何不举报?

石磊:第一次在酒鬼酒中发现甜蜜素真是巧合。2015年上半年,上海的一个客户向我买了10多箱2012年54度500ml老酒鬼酒。2016年4月份,这上海客户或是出于对酒鬼酒“塑化剂事件”的顾忌,直接跑到国锦(上海)检测技术有限公司将这批酒包括甜蜜素在内共19项检测项目全部查一遍。当时检验报告显示,甜蜜素检测出为0.38mg/L。

甜蜜素被查出来后,上海客户找到我。我能说什么,我当时也没遇见过这个事,我也没想过2012年54度500ml老酒鬼酒里有这个东西。我私下打发了上海客户,检测报告原件也一并收回了。我当时还没去找酒鬼酒方面,我不放心,又赶快安排人到国锦(上海)检测技术有限公司检测2012年54度500ml老酒鬼酒,检测结果显示甜蜜素为0.384mg/L。

我发现甜蜜素以后,不敢卖2012年这批酒了,因为我查阅了我国《食品安全法》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其中有很明确的规定,当经销商知道产品有质量问题的时候,还对外公开销售的话,经销商跟生产厂家承担同等的法律责任。

实际上,我是对这个产品没有信心了,近一个多月的检测折腾,我提心吊胆。 

事已至此,我就想妥善解决这事,找到酒鬼酒,让酒鬼酒给我退点损失,这事也不对外声张了。跟酒鬼酒就此事扯了半天,双方吵起来了。之后,我到法院起诉酒鬼酒。

2019年9月,我的代理律师将长沙市公证处全程公证的检测报告连同3封律师函分别邮寄给了酒鬼酒高管和中粮集团管理层,告诉他们这不是普通的官司,是产品质量问题,是食品安全问题,希望引起重视,积极妥善解决这个事情。到今天为止,其间经多方协调,酒鬼酒方面都置之不理。

《中国经济周刊》:来今雨轩封存的5万余瓶2012年批次54度500ml老酒鬼酒是否为“独家定制产品”?

石磊:在我们《买断产品总代理合同》条款中没有一个“定制酒”的字眼。酒鬼酒称这批酒是“独家定制酒”问题出在哪里?这是在偷换概念,与酒鬼酒其他产品做切割。第一,我们这个合同是一个格式化合同。第二,“独家定制酒”是非卖品,不能在市场上流通,我封存的这批酒鬼酒产品是可以在市场上流通的。第三,酒鬼酒方面所谓的“独家定制酒”依据的是合同里包装供应条款,说我提供了该产品酒瓶及包装盒等包装材料,却没看到合同最后一句话——“本合同包装物相关条款对甲乙双方均不适用”。

《中国经济周刊》:中粮集团入主酒鬼酒后,你发起针对酒鬼酒的多起诉讼,现象背后本质问题是什么?

石磊:中粮集团入主酒鬼酒后,清理正在运营的项目合作方和原有供应商及经销商体系,打破原来合理的利益格局,这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和本质。这就造成近几年来很多酒鬼酒的原有的合作方在私下沟通、协商无果后大量诉讼的原因。我跟酒鬼酒的官司完全可以私下合理协商解决。

《中国经济周刊》:你跟美术大师黄永玉关系很好?转让给你的酒鬼酒包装知识产权也是黄永玉设计的?

石磊:2007年老爷子应邀重新设计酒鬼酒包装,并将新版包装设计知识产权转让给我控制的公司。

我二十几岁起就跟着老爷子了,因为我们都是湖南凤凰出生的。我是他20多年的弟子,不是外界所传的我是老爷子外甥。

我喜欢跟着老爷子做事,大大小小的事都跟着他去做,慢慢地我们就建立了关系,熟络了感情,我们一辈子能见到几个真正能让自己崇拜的人呢。

《中国经济周刊》:下一步怎么打算?

石磊:我还能怎么办?问题的解决一切在于酒鬼酒方面。我们都是湘西人,我是讲感情的。我们吵得翻天覆地,害的是酒鬼酒,破坏的是酒鬼酒的品牌形象。外人拍屁股一走,我们再收拾这些烂摊子,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2020年第2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2020年第2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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