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域·城市】“退出类高尔夫球场”转型探索——

山东栖霞苹果城的苹果产业链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宋雪莲 | 烟台报道

11月1日，已经一年多没有客人光顾的山东烟台市栖霞苹果城高尔夫球场接待大厅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苹果城高尔夫球场的运营主体是筑成（集团）烟台霞光旅游发展有限公司。自2014年9月筑成（集团）董事长王惠波收到栖霞市有关方面的通知，要求球场配合国家规定“退出”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成堆的人群了。

此时，已被遣散、获知消息的部分球童，重新穿起整齐的工装列队站在门口，以他们独有的方式，满怀期待地迎接来自国家有关部委、智囊机构的专家、中央级媒体以及山东省、栖霞市的“特殊客人”，对球场退出转型进行调研指导。

客人们被训练有素的员工们引导着，服务人员端着一杯杯茶水接待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茶几上摆放着烟台的特产——栖霞苹果，也正是这苹果为被遣散的大多数员工找到暂时的出路。

球场遭遇整治重锤

2014年11月，国家发改委、国土资源部等11个部委联合开展高尔夫球场清理整治行动，该行动将全国600多家高尔夫球场分为“取缔、撤销、退出、整改”四大类别，要求各地在2015年6月30日前完成。今年3月30日，国家相关部门公布了首批66家涉及到23个省（区、市）的被取缔的高尔夫球场。

截至目前，随着66家被取缔球场退出历史舞台外，又有30多家初期合法建设运营，但因政府相关政策调整而被列为“退出”类别的球场，也面临退出舞台的尴尬。苹果城高尔夫球场即是山东省“退出类”的唯一一家。

本来运营良好的球场，因为政府一次严厉的行动而成为被“整治”的对象，这让筑成（集团）董事长王惠波始料不及。因为此前，他们甚至被当做栖霞市乃至烟台的招商引资名片。

王惠波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苹果城高尔夫球场始建于2002年，是栖霞市政府招商引资，中韩合资建设的27洞高尔夫球场，2005年建成运营；2005年至2014年运营期间多次举行国内外大型赛事，更因其与韩国近邻，球场“平均一年接待韩国等地游客近2万人次”而被业界熟知。不料，2014年9月，球场接到栖霞市政府通知，苹果城高尔夫球场被列为退出类球场，要求配合停业整顿。原因是2010年12月，烟台市人民政府将紧邻球场的长春湖由备用水源地（灌溉用水）升级为饮用水二级水源保护地。

据了解，此次国家清理整治中，退出类球场缘于两大问题——水资源保护地和风景名胜区。苹果城高尔夫球场被停业，正是因为被划为“污染饮水水源项目”。

“苹果城高尔夫球场占地约3000亩，紧邻长春湖，原本是荒山坡地，乱石横飞，是被深翻并从外面拉来大量适合的泥土，经过10多年绿化和运营维护后，才有了现在的景观。正因长春湖周边环境大为改善，使水源地升格成为可能。”王惠波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以施用化肥为例，打高尔夫的人也不愿意亲近一个污染的环境，所以球场使用的肥料都是有机缓释型，而且是集中在7、8月份的季节性施用，“我们测算过，球场的肥料施用量仅是苹果用地的二十分之一。”

“近200人一下子成了失业人员，企业至今还在继续承受每天十几万元的经济损失。”王惠波说，经过他们初步估算，退出将给企业造成十几亿元的损失。如何最大程度地避免损失，维持200多名员工的生计，是他每天都需要考虑的问题。

与“取缔、撤销”类别的球场不同，退出类球场一般都有合法手续，而让企业和政府头疼的是，如果必须退出，这些花费巨资建造的高尔夫球场将何去何从？

主动突围做大苹果产业链

王惠波时常会对着自己的高尔夫球场发呆。

窗外，球道已经按照政府的要求栽上了小树，每天喷水设施开着，阳光好的时候会有彩虹一个个在喷雾上方浮现。如果放弃养护，不仅小树能否成活是个问题，整个球场也将再度荒芜，由此将导致长春湖周边生态环境重新恶化，划不来！

王惠波知道，即便每天要遭受十几万元的经济损失，自己也不能停下来。如何在行业清理整顿中转型求变，如何做好善后工作是无法回避的话题，但凡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想放弃。他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短暂纠结后，在政府相关补偿措施迟迟不到位的情况下，自己决定不等不靠，主动会同栖霞市委、市政府本着“建模式、树品牌、可持续”的发展理念，探寻转型发展之道。

王惠波开始了省内省外甚至国外的奔波，每一个可能与他的球场沾上边的行业他都要深入了解、认真求证，一年来，他打磨出一套转型自救的方案：从地域资源、国家产业发展方向入手，围绕怡养、智慧农业、旅游、绿色环保产业方向布局，利用退出高尔夫球场现有资源并整合相关资源打造创新型产业集聚区——霞光（国际）怡养度假综合产业项目，项目愿景是，建成后，将逐步成为会议、论坛、培训等会展经济集聚地；大学生创业就业孵化基地；智慧农业产业集聚地；节能环保新材料研发及成果转化地；世界一流、国内领先的养生养老示范地、怡养旅游、文化旅游度假地，借此拉动地方经济的发展，逐渐打造成地方名片。

这其中，围绕栖霞市特产苹果打造系列健康产业链成为球场转型的最大亮点。

王惠波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栖霞盛产苹果，目前年产量在20亿公斤左右，但由于农民一家一户种植出来的农产品标准不一致，出口受限，基本都是内销，价格上不去，农民丰产不增收。

“我们努力把相关农产品的生产标准都做出来，让中国的农产品能与国际接轨，走出国门。”王惠波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筑成（集团）正在联合监理平台公司、标准化研究院制定农产品的生产标准，果业的标准制定已经进入到最后阶段。此前，米业标准已先期制定出来，并在黑龙江省五常市进行了相关标准化试验。

“我们将通过对农产品的智能化、监理化的管理来实现精细农业，达到标准化生产。加上种植前端的众筹模式，来保证农民种植有标准和方向。下一步，我们将联合大学生组建农业公司，联合当地农民组建专业合作社，打造农业基地平台并提供技术支持，帮助大学生就业创业，带动大学生和农民共同致富。”王惠波表示，希望通过“标准+农业监理+基地”的模式，通过有需求的客户群组成的客户端实现农产品的定制化生产。“另外，祖辈传下来的育果技术正在流失，急需传承，培养新一代果农技工也是筑成集团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

王惠波还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透露，苹果植物干细胞（苹果素）是与之合作的韩国团队带来的新产品，这是在苹果深加工产业中新的增长点，被他寄予厚望。11月1日，他与中韩健康医疗发展委员会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医疗、护理、康复、养老等领域深入合作也成为他的重要梦想。“有了韩国闻名世界的美容整容概念做支撑，这里有望成为国内的高端美容整容中心。”

除了要做好苹果全产业链外，王惠波又将目光瞄向怡养领域。“现在国内对医疗养老普遍概念做的多，实际落地的少。我们希望未来做的苹果城怡养项目重在养，而不是医。”王惠波说，“医疗是辅助手段，养生为主，我们计划通过大数据的方式对怡养客群进行实时监控，然后有针对性地对客户提供养生指导，目标是全龄、全程、全产业链来发展养生养老及旅游产业。”

政府要做球场转型的助推器

事实上，早在2004年国家就叫停了高尔夫球场建设，但奇怪的是，高尔夫运动却进入了飞速发展的黄金十年，有些地方政府甚至是主动上门招商引资建设球场的。

公开资料显示，中国已公开营业和被曝光建设中的球场总计近700家之多。进入2014年，一直被看成“贵族运动”的高尔夫更难逃反腐的影响，政府甚至制定了禁止官员违规打高尔夫的规定。此后，国家11个部委联合开展了高尔夫球场清理整治行动，重申中央政府对各地大干快上高尔夫球场的“零容忍”态度。

“苹果城高尔夫原本接待的主要客群就是韩国人。现在高尔夫已经进入奥运会序列，每年新增的年轻打球爱好者都在10%到15%左右。如果国家把高尔夫看成是体育产业、公益事业，而不是贵族运动、商业活动，苹果城高尔夫球场未来发展的机会和空间还是非常大的。”王惠波原想借助高尔夫进入奥运的契机，大力发展青少年高尔夫，“商业规划都做好了。”

但是，随着苹果城高尔夫球场的“被退出”，筑成（集团）投入巨资设计的高尔夫商业规划成为泡影。

筑成（集团）积极转型自救，得到了前来调研的专家们的肯定，企业的大局意识和创新精神也得到了调研团的高度认可。

山东省政协副主席王新陆，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总经济师、执行局副主任陈文玲，中国经济研究院院长白津夫，国土资源部土地政策中心主任姚丽，国家发改委城市与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规划院院长沈迟，中央党校经济管理教研室主任董艳玲，经济专家李国斌、胥和平，山东省总工会副主席王星海以及山东大学、山东管理学院的校领导等各界专家，对“退出类高尔夫球场”的转型进行了深入交流和探讨。专家们认为，对于由于国家相关政策的调整而被迫退出的合法球场如何转型，政府不应缺位，不应做旁观者，不应将所有风险都转嫁给企业，政府在球场转型发展过程中应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要努力营造“企业有诉求，专家开药方，政府给支持”的良好氛围，政府要与企业形成合力，共同推动转型，帮助企业转型完成过渡期。

陈文玲表示，苹果城高尔夫球场的资质是合法的，经营权是合法的，由于政府调整水源地的用途导致退出，政府应从水源涵养的角度来设计新的产业集群。企业也要和政府配合做出新的产业设计。可以在创新上做文章，同时要避免同质化竞争、分散化布局和后发式追赶。她建议，“做全产业链设计。将球场相邻的山东省艾山地质公园、高尔夫球场、农民苹果生产基地联合，把农业种植户变为旅游接待主体，不应该放弃这么好的旅游资源。”

白津夫认为，中国进入转型发展的关键时期，“转型企业必须调整心态、调整思路、调整战略，整合资源，在创新转型升级中突出并完善亮点。”政府与企业合力推动转型，面向“十三五”谋划产业发展战略。

沈迟说，企业以既有的条件向养老行业转移是符合政府政策的，不仅仅面向栖霞或者烟台的养老基地，做智慧型养生养老社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以协调资源助推大学生创业、老年再创业相结合的发展模式，争取政府的政策支持，帮助企业转型发展。

陈文玲特别强调，“企业资产也是国家和社会资产，由于政策大幅度调整，导致企业面临新的转型和挑战，如果没有政府助力，企业很难走出困境，政府不应袖手旁观。”

姚丽说，政府在引导产业退出是有相关政策的，要在财税、金融、土地等方面提供一系列的配套政策，同时，政府要明确生态红线，“我们不要以牺牲发展为代价来追求环保目标，在我看来，在面对环境保护的大课题上，我们更应该增强的是提高主体保护环境的能力，变被动保护为主动积极保护。”

“加快行政体制改革，核心就是变管理型政府为服务型政府，同时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企业作为市场重要主体发展过程中面临新的困难，政府理所当然要创造新的环境。”白津夫建议，“要突出大健康产业这样一个核心概念，结合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的‘健康中国’战略性要求，打足全龄、全程、全产业链大健康产业的概念，打造候鸟式智慧型养生养老社区、具有地方特色的绿色生态示范小镇、大健康专业化论坛，打造健康产业一流人才高地。给政府的建议就是政府要和企业联手，打造栖霞健康之城，争取建设国家健康城市示范区。”

山东省政协副主席王新陆在总结性发言中讲道：“在五中全会上总书记讲，经济上不上得去是党的事。经济又是什么呢？是‘新常态’，所以说关键是政府和企业联手来转型。”他认为，企业要“顺势而为”、“依势而变”，这个“势”就是政府如何和企业一起渡过难关，让企业看到光明。

王惠波表示，将根据专家的意见进一步完善转型发展方向，积极与当地政府密切联系，争取得到政府的支持和帮助，共同为退出类高尔夫球场的创新转型做出更加深入有益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