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郭霁瑶|江苏南通报道 

11月20日晚7点，江苏南通张謇企业家学院教学楼内，《新闻联播》片头曲准时响起，台下130多位青年学员神情专注。

“这是一个很好的安排。平时都比较忙，很难有机会准时收看。”上海商汤智能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徐立对记者说，“昨天节目中提到的科技教育话题，我马上就转给了同事研究。这种方式效率很高，能及时了解国情国策。感谢国家发展改革委民营经济发展局搭建这么好的交流平台，让我们沉浸式回归课堂，一起听课、调研、讨论，在交流中碰撞创业灵感。回去后，我们将继续长期坚持，把此次学习成果转化为实际行动，为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添砖加瓦。”

这一幕发生在“新时代民营经济人士培育赋能第六期培训班”上。这场由国家发展改革委联合中央统战部、全国工商联共同举办的培训活动，汇聚了来自人工智能、商业航天、新能源、工程建筑等多个领域的青年企业家。

面向“十五五”，民营经济迎来新一轮发展的关键节点。近期，本刊记者走进张謇企业家学院，聆听这些企业家在培训中的所思所获，以及他们对于未来发展的真实声音。

民营企业家观看《新闻联播》本刊记者 郭霁瑶I摄

做高质量发展的“参与者”“贡献者”

本次培训期间，学习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精神、把握国情国策成为学员们关注的重点。“十五五”规划建议中，关于“完善民营企业参与重大项目建设长效机制”的表述，在学员之间引发广泛共鸣。

“这对民营企业来说，意味着更多的机遇。”在接受采访时，上海港湾集团董事长首席助理鲍美萍语气中带着振奋。上海港湾集团多年来深耕海外市场，业务覆盖机场、港口、铁路、市政、石油化工、围海造地等多个领域。

“民营企业向来善于把握机遇，只要有阳光雨露，就能茁壮成长。”在鲍美萍看来，平等的市场机会是民企能否参与重大项目的关键。“我们一直在全球范围内承接各国大型项目，完全具备相应的实力。相信在国内，上海港湾也将迎来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民营企业已成为高质量发展中重要的‘参与者’和‘贡献者’。”理想汽车相关责任人对记者说。

上述负责人认为，这一表述显示出国家从“开放机会”进一步走向“制度保障”，为民企建立起一个常态化、透明化、可持续的参与通道。“这极大地激发了民营企业服务国家战略的主人翁意识，让我们敢于对未来投入进行长远布局，而非仅局限于短期市场行为。”

中科宇航副总裁兼首席财务官樊娜亦有同感。“过去国家的重大项目，民营企业除非具备特别突出的优势，否则很难承担主要角色。”

她认为，“长效机制”的提出，意味着顶层设计已明确方向。“这是一个积极信号。接下来如果行业主管部门能出台更具体、针对性更强的政策，让我们知道在哪些项目能以什么方式参与，民营企业就能更快地动起来。”

一些企业已在为未来布局。

理想汽车相关负责人向记者透露，国家正在大力推进的“车路云一体化”应用试点、汽车行业人工智能中试基地建设，以及具身智能等未来产业赛道，与公司战略方向高度契合。“我们希望在其中扮演三重角色：技术攻坚者、生态共建者和数据价值贡献者。”

樊娜也对未来合作充满期待。她认为，民营企业具备效率高、调度快、迭代迅速等优势，这些特点最终体现为良好的性价比。“我们更注重结果导向。只要最终的产品与服务稳定可靠、具备竞争力，我们就有能力迅速推进。”

共破人才储备难题

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明确，要加强原始创新和关键核心技术攻关，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深度融合，一体推进教育科技人才发展，深入推进数字中国建设。

采访中记者发现，本次培训期间，“人才”是学员们提及频率最高的共性难题之一。

樊娜直言，这是许多民营企业都面临的难题：“在现阶段，民营企业在人才招揽上，和国企央企相比，优势并不明显。”她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商业航天领域，全国真正具备相关专业的学校也就七八所，所以我们也经常组织技术讲座、举办技术沙龙，就是为了增强人才储备。”

“许多行业走向创新前沿时，都面临同样的问题，没有储备人才。”徐立说。

在他看来，破解前沿产业的人才瓶颈，关键要从源头重塑人才培养体系，而不是在“人才稀缺”成为行业共识之后再被动补课。

徐立分享了海外较为成熟的模式：企业与高校联合建立实验室，资金不是企业单方面投入，而是由政府、学校与企业三方共同承担。“只要你能拿到市场化的钱，政府和学校就会匹配投入，一起来培养行业需要的人才。”徐立说，这套机制让企业的需求与高校的科研资源紧密连在一起，不只是解决眼前的岗位，也在构建行业的长期人才供给。

类似的合作在国内也有，但更多是“逐个谈”，缺乏体系化的政策支撑。徐立坦言：“我们现在和高校合作，往往是一校一议，效率不高。”在他看来，既然企业愿意出钱建研究院、做前沿攻关，政府可以在此基础上进行资源配比，把分散的合作变成行业级的人才培养机制。

“有些行业承担着国产专利、关键技术突破的任务，这类研发本身具有公共价值，也应该纳入共同投入、共同培养的范畴。”徐立建议。

他以商汤的实践为例，公司与上海交大、香港中文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等高校共建实验室，“这些学生未必都进入我们体系，有的也流向行业各处”。在他看来，这恰恰是最理想的结果：企业不只为自己储备人才，更在推动整个行业生态的繁荣。

张謇雕像本刊记者 郭霁瑶I摄

新时代的企业家精神

11月18日，学员们走进大生集团，回望中国近代史上那段筚路蓝缕的创业史。

百年前，爱国实业家张謇在南通创办大生纱厂。从仕途改道实业，从一纸奏折走向滚烫的厂房，“实业救国”四字贯穿他的一生。如今，大生纱厂的机器依旧轰鸣，而真正穿透时间的，是那种以企业推动国家进步的家国情怀，是企业家富而思源、富而思进的责任担当

“常听企业家感叹‘做企业难’，我总建议他们来这里静心学习。与张謇先生当年的创业艰辛相比，我们今天面对的困难其实不算什么。”鲍美萍感慨。

“张謇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他就是有一腔抱负。”在她看来，这种家国情怀，是企业家精神最值得被继承的部分。“这几天的学习，对我来说就是两个字，震撼。”

“十五五”规划建议提出“弘扬企业家精神，加快建设更多世界一流企业”。对于什么是“企业家精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却又在价值的核心处殊途同归。

在樊娜眼里，这种精神首先体现在“敢闯”。“企业家精神里最重要的，是勇于创新，敢于承担。”她坦言，商业航天这样的前沿行业，有其复杂性和特殊性，与国家战略紧密相关，没有一条现成的路，也没有“看得见结局”的路，必须基于我国的国情，走自己的特色道路。

“企业家得承担风险，也得敢于决断。”樊娜说，“尤其做科研，不可能每个项目都一帆风顺。长期的顶层战略加上关键时刻的决断，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家科技公司能走多远。”

徐立则从张謇的创业历程中，看到了民营企业得以持续发展的根本动力。“你会发现，它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每一代人都能把企业的命运和国家的发展连在一起。”徐立说。

他相信，一个企业真正的周期，不只是商业周期，而是国家的周期。“你对国家政策了解得越深，越知道企业下一步往哪儿走。这个培训班的意义也在于，让我们能够把国情国策和企业发展深深地联系在一起，理解企业家的担当。”

“我觉得真正的企业家精神里，还有一个东西特别重要。”徐立补充道，“就是乐观，对未来保持信心。”

在这几天的交流里，他也观察到学员们的一个共性：“大家其实都挺有韧劲的。”经历过行业起伏、市场变局、技术更迭，这些企业家并非盲目乐观，而是一种越复杂越沉着、越挑战越向前的韧性。

在这片曾被张謇以理想与行动唤醒的土地上，企业家们再次理解了什么叫“办企业”，也更加明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企业家精神的火炬，正从一代人手中传向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