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侯隽 宋杰 郑雪｜北京、上海报道

“中国游（China Travel）”带火了“中国购（China Shopping）”。

2024年以来，中国免签“朋友圈”不断扩大，“China Travel”持续火热。与此同时，从北京秀水街到义乌国际商贸城，从海南免税店到深圳华强北……高质量、高性价比、高科技的中国制造产品也吸引越来越多外国游客专程到中国买买买。

数据显示，今年“五一”假期，入境外国人中适用免签政策入境38万人次，同比增长72.7%，游在中国购在中国成为一道风景线。随着旅游旺季的到来，小到盲盒、冰箱贴等景区周边，大到无人机、小家电等“中国制造”新品，充满“中国符号”的精美商品推陈出新，让外国消费者欲罢不能。

那么，“中国购”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吸引力？

外国游客在中国 本刊记者 侯隽I摄

自助开单机 本刊记者 宋杰I摄

巴基斯坦游客正在办理退税 本刊记者 宋杰I摄

带着空箱去中国，“即买即退”超丝滑

“一定要带空箱子去中国！”这是海外社交媒体上的热门话题。

4月下旬，国家税务总局修订了《境外旅客购物离境退税管理办法（试行）》，进一步推出离境退税便利化措施，包括放宽退税商店备案条件、下放退税商店备案层级、降低退税物品金额、上调现金退税限额等。

政策效能加速转化为消费动能，离境退税的“税惠温度”让海外消费者更多享受中国购物的实惠与便利。

5月17日下午，上海南京东路步行街上的离境退税“即买即退”商店新世界大丸百货内人潮涌动，B1层的退税服务区格外热闹。一台崭新的“离境退税自助开单机”前，几位外国游客正围着机器研究，屏幕上中英双语界面清晰明了。

本刊记者在现场看到，来自巴基斯坦的游客买了5490元人民币的珠宝，正在这里办理“即买即退”业务，可以退税9%。

“这是全国第一台自助退税机，顾客在开完发票后可以自己在这台机器上操作，机器上有英文、日文和韩文3种语言切换，顾客可以自助打印离境退税单。”现场工作人员介绍。

来自德国的游客安娜把护照放在机器的扫码区。按照页面提示，她只需输入入境日期、留下联系方式，再扫描购物发票的二维码，退税申请单便自动生成。在触屏上签完字，一张退税单据就从机器中打印出来，整个过程不到2分钟。

“太方便了，原来要在柜台排队，现在自助机2分钟就能办。”安娜拿着刚打印好的退税单，脸上难掩惊喜。

熙熙攘攘的南京东路上，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位外国游客。虽然部分游客还不太清楚“退税起点降至200元”的具体细节，但当听说消费满200元就能退税，而且在商场里可以自助办理时，纷纷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一位提着满满购物袋的法国游客说：“以前（退税流程）复杂，现在在购物的地方就能办理，一站式服务太方便了。”另一位刚从“谷子”店出来的韩国游客也表示：“哦！200 块就能退钱？那里（指商场）直接办？那我再去买件T恤试试！”

新政将离境退税起退点从500元下调至200元，激活了传统行业的参与热情。

上海税务部门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今年4月中旬以来,上海税务部门积极引导本市老字号商店、连锁品牌门店成为退税商店，南京路步行街上已有45家离境退税商店，涵盖各类本土老字号商店，包括泰康食品、邵万生、蔡同德药号等，也包括许多老牌本土百货公司，如新世界城、时装公司、永安百货、第一百货等，覆盖吃、穿、用、赏等各品类商品。

离境退税政策正以“即买即退”的便利与“文化溢价”的吸引力，让世界看见“带得走的东方美学”，这场“国货”与“税惠”的双向奔赴，既是消费活力的涌动，更是外国消费者进一步了解中国、感受中国的新窗口。

据上海市税务局统计，2025年1—4月实现离境退税销售额同比增长81%，办理退税额同比增长77%。4月实现“即买即退”销售额同比增长40倍，开具份数增长39倍。5月1日—15日，上海全市离境退税申请单开具份数同比增长2.3倍，销售额同比增长1.1倍，退税额同比增长1.2倍，外国人在沪“中国游”和“中国购”正迎来又一波热潮。

外国游客在时尚珠宝店选购耳环 

中国高科技电子产品深受外国游客青睐

“中国礼物”惊艳外国消费者

曾经，外国游客来中国旅游，购物清单里可能只有大熊猫玩偶和茶叶等传统中国礼物。

如今，他们旅行箱里的纪念品早已“改头换面”，在北京淘创意，到天津追潮流，去深圳享科技……从衣服、鞋子等传统服饰向手机、扫地机器人智能终端等多元领域拓展，相关品类均跻身热门“中国礼物”清单，尤其是具有中国特色文创产品和“中国制造”的各种各样新消费品成为他们的“心头好”。

澳大利亚游客Rita在她的购物清单中，详细列出了“丝巾、背包、电热饭盒、移动硬盘、耳机、冲牙器”等，她对本刊记者说，中国的手机壳物美价廉，“澳大利亚的手机壳售价高达30澳元，折合人民币快200元，是中国很多手机壳价格的10倍以上。”

“我觉得我已经做了许多功课，结果没想到中国的商品还是让我惊艳，那些漂亮的香薰、神奇的空气炸锅……对了，我还买了辅食研磨碗！现在我的箱子已经装不下了，要再买一个大箱子回去！” Rita说。

蕴含中国传统美学底蕴的翡翠玉石、丝绸制品也成为境外旅客的采购对象。

在上海丝绸商厦的丝绸体验区，日本游客正抚摸着丝绸面料在落地镜前打量。导购员笑着介绍：“这个蓝色，就像雨过天晴后天空那种干干净净的蓝，我们管它叫‘天青色’，特别衬肤色。”

数据显示，中国丝绸深受外国朋友喜爱，光上海丝绸商厦2025年已开出64张退税单，消费者来自美国、印尼、泰国、澳大利亚、俄罗斯、罗马尼亚等，销售额达18万元。

专门从事“反向海淘”的荷兰博主Tim对记者表示，自己曾经在中国读书，对中国商品非常喜爱，以前都是购买的物品先寄到中国朋友的家中囤起来，再自己“人肉”背回荷兰。

“你们中国人说‘海淘’，其实我们老外早就在反向‘海淘’了！中国商品太丰富了，衣服、背包、小家电、数码产品应有尽有，不但品类多而且品质好！而且，中国的创新速度太快了，欧洲很多商品都是几十年如一日不变，中国的商品又多又好又新！”Tim说。

在北京从事外事旅游的资深导游王斌对记者表示，以前外国游客会买小玩偶和便宜的纪念衫。而现在，退税的优惠有效降低了外国游客的购物成本，使许多中国商品在价格上更具竞争力。“我们业内都认为退税优惠成为刺激外国人来中国旅游消费的重要因素，带来了‘旅游+购物’双赢。”

直播电商等独具中国特色的电商新模式，让远隔重洋的“中国制造”来到海外消费者们的“购物车”里，改变了外国消费者对中国产品的刻板印象。“中国游+中国购”进一步打开了尽情选购各类“中国货”的大门，让外国消费者们最直观感受中国商品丰富多样的品类和高性价比。

一些海外消费者甚至组成“代购团”，专门飞来中国采购热门商品。社交媒体上，有博主发起“互助代购”邀请：“如果你这周去中国，帮我代购点东西。下次我去帮你带。”

“过去一年，来这里购物的外国游客数量增加了不少，最吸引外国游客的产品是无人机和运动相机。”北京SKP大疆专卖店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根据SKP的数据，作为北京市首批离境退税和即买即退的商店，该商场2024年接待的离境退税顾客较上一年增长了100%以上。

大疆国贸门店店长郭绍刚告诉记者，去年9月份，门店便申请成为离境退税商店。

“很多外籍旅客来了，都会问有没有退税这方面的业务。我们为了抓住销售机会，同时也是为了提升顾客服务体验，就向总部反馈了他们的需求。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总部的协助下，我们成功成为离境退税商店。”郭绍刚说。

就在不久前，郭绍刚帮一位客人开了离境退税单。据了解，这位外国客人买了两台无人机设备，花费2.6万元左右，退税金额近3000元。

“就我们店来说，今年开的离境退税单比去年增加不少。去年大概两三天有一笔离境退税。今年过完年以后，一天最少有两单，目前最高一天是五一前夕，开了十几单。”郭绍刚对此很是开心。

根据北京市商务局数据，“五一”假期前4天，北京市62家离境退税商店实现销售额1149.5万元，同比增长89%；退税额达126万元。

外国游客深度体验中国游 本刊记者 侯隽I摄

各地积极打造入境消费新场景

商务部副部长盛秋平此前表示，2024年，境外旅客入境消费占我国GDP的比重约为0.5%，而世界主要国家入境消费占GDP比重在1%到3%之间，入境消费增长潜力巨大。

目前，各地都在探讨如何把外国游客旅游“流量”变成消费“留量”，激活消费活力。

近日，商务部等六部门出台《关于进一步优化离境退税政策扩大入境消费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鼓励各地在大型商圈、步行街、旅游景区、度假区等境外旅客聚集地增设退税商店；支持具备条件的地区打造一批离境退税特色街区，提升退税商店可及性。国家税务总局还结合《通知》，修订发布《境外旅客购物离境退税管理办法》，进一步便利离境退税办理。

金融街购物中心副总经理王曦说，金融街购物中心目前已落实LV、GUCCI、杰尼亚、连卡佛等36家符合条件的退税商户，且联动西城区近200家合作商户，构成辐射状的退税服务网络，消费者在任意签约商户完成购物后，均可在金融街购物中心及时退税，提升退税的便利性。“西城区商务资源的整合，形成了‘政策引流—消费转化—口碑传播’的良性商务循环。” 王曦说。

北京王府中環总经理何龙源表示，游客无须离境即可完成退税，既缩短了资金回流周期，也创造了“退税即消费”的二次消费场景，进一步释放高端消费潜力。

陕西、四川等旅游大省的文旅系统精心组织，推出几百项丰富多彩的活动，通过打造“游园+”“非遗+”“科技+”等多元场景，全新升级的沉浸式游览体验，激活消费市场。

4月下旬，深圳海关联合各有关部门，在全国首推离境退税“一单一包”便利化试点。该试点模式实现了“商店—旅客—海关”全流程密封管理。海关在验核时，确认退税物品封装完好，即可快速完成验放。该模式将极大减少现场验核时间，让旅客在口岸办理退税更加方便和高效。

入境消费的意义，远不止于经济层面

显然，实惠、方便，是吸引外国游客来华购物的重要因素。

中国人民大学区域国别研究院高级研究员赵永华认为：“签证的便利化，大大提升了国际旅客来华旅游的热情。如果说中国持续扩大的免签‘朋友圈’是吸引国际游客的第一把钥匙，中国购则让国外游客进一步认识中国，为我国构建良好形象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江苏省社科院社会政策所所长张春龙表示，各地可利用免签政策，整合碎片化的入境旅游场景，如通过“坐着高铁去旅行”，城市间统筹串联资源推出“一程多站”精品线路。同时，打造集旅游、购物、文化、体育、健康于一体的综合消费场景，鼓励游客深度体验本土生活方式。

目前，我国全面放宽优化过境免签政策，将过境免签外国人在境内停留时间由原来的72小时和144小时逐步延长到240小时，适用口岸数从39个增加至60个，适用省份数从19个增加至24个，并将入境事由扩大至旅游、探亲、商务等多种场景，实施跨区域通行，精准“戳中”外国人以前来华的痛点。同时，为了提升通关效率，中国海关还推出了“外籍旅客购物快速通道”，并引入人工智能审单技术，将入境旅客的行李检查时间从15分钟减少至3分钟。

在移动支付便利化方面，我国推出了“外卡内绑”“外包内用”等多项“不见外”服务，为外国消费者来华购物提供了极大便利。比如，在第137届广交会上，首次引入了支付宝“碰一下”服务，外国参展商只需轻触手机，即可完成支付。根据支付宝提供的数据，2025年4月的前半月，外国游客来华用支付宝消费金额同比增长1.5倍，其中美国用户使用支付宝消费金额同比增长2倍。

此外，中国产品的高新技术含量上升、制造业供应链不断完善，让不少国产品牌的魅力与日俱增。高品质、高性价比，促成外国游客持续来华淘宝。这对购买高端电子产品等商品的消费者来说，吸引力尤为突出，也有利于促进消费。

中国旅游协会专家委员会委员高舜礼对本刊记者表示，从经济角度来看，旅游是服务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世界各国贸易往来中具有独特优势。入境游客的就地购物，在一定程度上规避了关税屏障，直接实现目的地国的商品出口。近两年，我国优化落地免签等便利政策，给各类入境者增加了旅游观光和购物机会。加之，我国旅游商品价格相对便宜，在国际市场富有现实竞争力，扩大入境消费前景可期。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万喆接受采访时表示，在当前形势下，扩大入境消费能够成为对冲外部风险的关键抓手。从去年看，中国的服务贸易逆差在收窄，其中入境消费的贡献就非常显著，也印证了消费对国际收支平衡有着很好的调节作用。此外，入境消费也是扩大内需的重要增量市场，能够带动消费结构向高端化、国际化转型。

“扩大入境消费的意义远不止于经济层面。如今，中国制造已经走遍全球，中国文化也越来越有影响力。当下，提升与我国国际地位和综合实力相匹配的国家形象变得非常迫切，旅游在这方面可充分发挥渠道和载体的重要作用。古人云，百闻不如一见、国之交在民相亲。入境旅游给亿万游客提供了看中国、游中国、买在中国的机会，通过便利和优惠的旅游购物，可让全世界感受到真正的中国。”高舜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