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张燕 谢玮 石青川 郭志强|北京、甘肃、湖南、山西、云南、广东报道

中小企业联系千家万户，是推动创新、促进就业、改善民生的重要力量。

当前，国际环境复杂严峻，外部冲击影响加大，国内周期性结构性矛盾交织。作为中国经济的细胞，中小企业既是经济活力与韧性的重要源泉，更是如实折射宏观经济脉络的 “晴雨表”。

中小企业的经营形势如何？企业自身在经历哪些新的调整和变化？在发展过程中，企业经营者们遭遇了哪些瓶颈，有着怎样的迫切诉求？带着这些问题，本刊在中国中小企业协会的支持下，发起“中小企业发展状况问卷调查”，问卷共涉及2024年全年企业运行情况、2025年全年生产经营形势预判、当前企业遇到的突出矛盾和问题、经济发展政策建议等多个方面。

与此同时，本刊派出多路记者，奔赴甘肃、湖南、山西、广东、新疆等地，对企业进行了深度的调研采访。从翔实的统计数据到企业一线的真实故事，力求全方位、多角度勾勒出中小企业的发展图景。

本次调查共收集到来自北京、甘肃、湖南、山西、云南、广东等10余个省份企业的答卷。从地域覆盖看，既包含东部沿海经济活跃地区，也涵盖中西部特色产业集中区域；行业遍及生产制造业、建筑业、农林牧渔业、批发零售业、物流运输业、外贸进出口业、住宿餐饮业、信息技术服务业、金融服务业等。其中，生产制造占比最高（22.22%），其次是信息技术服务业（13.33.%）及文化、体育和娱乐业（11.1%）。

发展基本盘稳固韧性足

问卷数据显示，过去一年，中小企业虽面临利润增长压力，但依然稳住营收基本盘，反映企业营业收入水平上升或持平的企业数量达到七成，其中有18%的企业表示过去一年企业营收水平上涨了20%以上。

值得关注的是，在营收增长的同时，企业面临利润增长的压力。问卷数据显示，反映净利润下降20%以上的企业占比达到了20%。从企业利润同比变化来看，增收不增利现象较为明显，近五成企业利润同比持平。从问卷数据和调研情况来看，国内需求不足是大多数中小企业面临的首要压力和跨行业共性难题，超过九成的企业直言销售下滑对企业造成了一定影响。

面对销售额下滑，不少企业积极调整策略，通过拓展线上销售渠道、推出定制化产品等方式，努力扭转局面。

不同行业面临着不同的挑战。如制造业企业受订单减少、“内卷式”竞争和成本上涨（原材料、用人）影响较为明显，生产经营持续承压。建筑业中小企业普遍面临资金短缺和回款困难的困境。信息、软件业等新兴行业面临高端人才缺乏的问题。

中小企业对各项政策的实际需求和反馈，是衡量政策有效性的重要标尺。调研数据中，超过80%的企业表示，从减税降费政策中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红利”。采访中不少企业反馈，政策活水为企业发展注入了强心剂，让企业发展更有信心也更有活力。

近75%的企业受益于财政补贴政策，尤其在科技创新、绿色转型等领域，政策补贴形成 “精准滴灌” 效应。融资支持政策（53.33%）与技术创新支持政策（46.67%）则成为企业突破发展瓶颈的 “组合拳”。

调研中，不少企业提到 “小微企业绿色通道”“知识产权质押融资” 等创新金融工具，有效缓解了企业的流动性压力；而针对中小企业的产学研合作对接机制等，则让缺乏研发资源的中小微企业得以 “借智登高”。

与此同时，企业普遍期望更多实实在在的惠企政策，减少税费负担，破除隐形门槛，加大清欠力度，营造良好营商环境，从项目审批、要素保障、财政金融支持等方面制定政策，以合适的方式拉动经济稳定增长，增强企业信心。

随着去年年底一揽子增量政策的陆续落地，一季度中小企业生产经营状况加速回升。企业开工率、订单、销售等指标稳步好转，中小企业发展的信心和底气越来越足。

在被问及对 2025 年企业整体生产经营情况的预判时，超四成（42.22%）的企业认为将维持现状、生产经营基本持平，近三成（28.89%）的企业预期业务有一定增长、部分指标有所改善，有部分企业判断业务将显著增长、各方面指标均向好发展。这充分反映出中小企业对未来发展的谨慎乐观态度，以及积极求变、主动作为的坚定信心。

工人在服装生产线上赶制订单

陶瓷企业生产车间里,工人在半成品上绘制图案。

陶瓷企业工人赶制手工茶壶订单

工人在生产线上赶制出口的铜线订单产品

需求端内外承压

不可否认，中小企业发展仍面临着问题和挑战。从问卷数据和调研情况来看，需求不足已成为跨行业共性难题。

“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最难的点在于如何创造需求，怎么打动消费者把产品卖出去。”佛山一家厨房小家电制造企业负责人刘海燕对本刊记者说，曾经在“宅经济”大背景下迅猛发展的厨房小家电品类，近两年遭遇了滑铁卢，订单和利润双双下滑了近三成。

在刘海燕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企业攻克的难点除了“如何把产品做薄2毫米”，又增加了“如何提升产品颜值”“如何在社交平台创造爆品”……刘海燕告诉记者，小家电几乎没有技术壁垒，一款产品爆了就会迅速涌现大批模仿者，同质化非常严重，且小家电具有“低频消费”属性，用户复购率低，品牌忠诚度难以建立。

在刘海燕看来，零售市场消费者的需求越来越复杂和多样，导致国内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厨房小家电的技术革新并不明显，产品差异也不大，价格内卷非常严重，线上线下都是这个状态。”刘海燕告诉记者，企业年营销费用增长幅度已经连续两年超过了研发费用增长幅度。

“生意确实不好做。” 湖南一家从事智能化改造的企业负责人曹虎对记者坦言，企业正处于经营承压的关键阶段。受市场大环境影响，该企业服务的传统制造领域客户经营业绩普遍下滑，部分甚至陷入亏损困境，直接导致企业市场订单锐减。为突破困局，企业主动求变，将业务重心从单一服务装备制造业，转向深耕产业集群、发力智能制造领域，为企业争取生存与发展的空间。

国内市场挑战不小，国外市场亦面临多重压力。多家外贸企业负责人对记者直言，今年不仅美国市场遭遇关税的重大影响，其他海外市场也出现订单收缩的现象。

“我们专做户外运动装备出口，往年这时候订单早就排到年底了，目前只能说正常运转。”浙江某户外用品集团总经理陈磊说。受欧美通胀高企影响，海外零售商普遍压缩库存周期，更棘手的是，国内露营经济的热度也在降温。“我们生产线目前只开了七成，工人只能轮休，但人力成本一分没降。”

面对“内忧外患”，企业积极应对，优化产品结构、开拓多元市场成为大多数企业的共识与常态。

从事了20多年电子商务行业的爱陶瓷CEO涂荣标前两年开始做内外贸一体化转型。涂荣标一开始看上海外市场，是基于对市场需求的判断。海外市场供需结构与国内有差异，国内需求不足时，海外说不定会有机会。而且，涂荣标所在的泉州地区有非常完善的手工业产业体系，从鞋子到服装，从石材石雕到他现在做的陶瓷，泉州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有特色的产品产出。这就给他创造了贸易条件。

为何关税的不确定性对涂荣标影响没有那么大？“我们做的是高附加值产品。”他道出了玄机，“我们做的陶瓷是与少林寺联名的，中国在国际上的文化输出越来越稳定，少林寺是海外接受度比较高的中国文化IP之一。以此为基础，卖到海外的陶瓷就具有了高溢价空间。再比如去年我们做的《黑神话：悟空》系列陶瓷，都取得了很广阔的市场。”

在涂荣标看来，想要破除关税对中小企业的影响，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定价权。“文化产品，还有科技产品，这些咱们有定价权的产品，都不怕关税的调整，因为只有我们能做的东西，他们就只能买我们的产品。”

一名员工在新能源汽车的工厂内搬运汽车零部件

“内卷式”竞争成 “拦路虎”

在问卷调查中，超过60%的企业表示，“内卷式”竞争已经成为眼下企业棘手的困扰。

“做汽车零部件的从来没这么煎熬过。”佛山一家汽车零部件制造企业负责人王涛对记者坦言，去年一年，随着汽车智能化、电动化的加速发展，行业技术加速更新迭代，市场竞争愈发激烈。一方面，来自海外和国内订单的采购量在减少；另一方面，激烈的市场竞争也使得利润空间进一步压缩。

王涛表示，该公司此前主要向欧洲出口传统燃油车变速箱齿轮。随着传统燃油车的销量下跌，公司海外订单去年同比减少近30%。与此同时，企业花重资改造的新能源车电机部件也面临订单减少和利润下滑的风险。

“新能源车电机部件的生产线投产以后，其实销量是很不错的。但是从去年的整体情况来看，基本上是‘赔钱赚吆喝、增收不增利’。” 王涛说，利润下滑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主机厂降价压力的传导，另一方面是原材料成本上升与制造成本增加的双重挤压，使得企业即使在收入增长的情况下，利润水平仍难以维持。

刘军是江西赣州一家制造业国企的负责人，他向记者坦言，尽管行业需求往下走，但是凭借自主创新技术产品的“护城河”，市场订单并没有受到影响。但是在行业“内卷式”竞争下，企业利润也同样受到了影响。

“不参与价格战、不内卷，现阶段对我们企业来说还不现实。一旦退出这场‘厮杀’，市场份额就会被竞争对手蚕食，产品终将被迫出局。”刘军告诉记者，眼下企业能够维持微利已经是理想状态。“我们部分项目盈利、部分保本，还有一些就是亏本也得做，不然没有订单和流水。”

“‘内卷式’竞争目前已成为提振民营企业信心途中的一只‘拦路虎’。”国家发改委新闻发言人李超的这句话，精准点明了当下市场生态的深层痛点 —— 当企业被迫在存量博弈中拼杀，创新活力与长期预期正被持续消耗。

多家企业负责人表示，激烈的市场竞争下，企业之间为了争夺有限的市场资源，不断加大投入、压低价格，陷入低水平重复建设和价格战，导致企业效益下滑，创新能力受限。

值得一提的是，“内卷式”竞争不仅表现在一些本身存在结构性问题的传统行业里，一些新兴产业也已经出现了苗头。

郭海涛是国内一家软硬一体智能制造解决方案提供商的总经理，他所在的公司主要向美国、欧洲出口工业机器人。谈及行业竞争现状，他直言市场正经历 “血海” 般的价格战厮杀。

“不仅在国内卷，甚至卷到海外市场。从长久来看，还是应该卷质量而不是卷价格，不然只靠低价抢来的市场也很容易被别人抢走。” 郭海涛说。

“对抗内卷，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质量说话。”永信科技总经理高坤旭说，去年内卷带来的利润压缩与成本攀升曾让他头疼不已。但这一困境并未持续太久 —— 凭借过硬的产品品质，永信科技生产的部件在下游客户京东方处获得高度认可。在高坤旭看来，行业越是内卷，质量越成为企业生存的 “生命线”。

工人在生产车间赶制装备订单

融资难、回款慢仍是“老大难”问题

资金短缺一直是困扰企业发展的“老大难”问题。

李波是一位返乡创业人员，从创业之初到现在10年时间，让她花精力最多的工作一直是融资贷款。因此几乎只要有银行的融资对接会，李波都会跑到现场参加，当面与金融机构沟通。

“贷款太难了。”李波感慨道，中小微企业体量小，往往长期处在高负债中，而金融机构对于高负债的中小微企业都是习惯性“秒拒”，“征信好不管用，征信对他们来说只是参考，根本不起决定性作用，还是得有质押物”。

“国家有很多支持政策，但我知道银行会更多考虑自己的营收。”李波的无奈是现在不少中小微企业融资贷款的缩影，“有主管部门极力推荐的时候，运气好就能获得贷款的机会，平常能直接给我们贷款的情况太少了。金融机构更倾向于国企央企，这是现实。”

施艳所在的 “专精特新” 企业虽手握多项专利、产品市场占有率颇高，却同样受困于融资瓶颈：每次贷款仍需提供抵押物或担保方。

在长城电气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陈光华看来，银行的风险评估体系有其合理性：对于仍有订单支撑、营收利润可维持的企业，银行通常愿意提供贷款。但当前市场环境下，不少企业业绩承压，银行出于风险管控考量，往往会收紧信贷额度。然而，对于这些急需 “喘息空间” 的企业而言，“断贷” 可能意味着生存危机。

“银行应根据企业实际经营状况，为中小企业提供更多中长期贷款支持。” 陈光华建议，差异化的信贷政策既能缓解企业阶段性资金压力，也有助于培育更健康的市场生态。

对于受访企业来说，资金困难不仅表现在融资渠道狭窄、审批流程复杂等方面，应收账款回收困难的问题同样突出。

“我们的客户说上游没回款，供应商催着我结账，每个月都在左支右绌。”山西某精密轴承制造企业财务总监周莉向记者展示着一张密密麻麻的账期表：去年一年，企业应收账款周转天数已经拉长至180天，逾期超90天的账款占比达23%，而银行授信额度已被压缩40%。这家为家电、汽车行业供应传动部件的企业，正深陷产业链“三角债”泥潭。

曹虎告诉记者，他最头疼的就是账款回收。“有些客户欠款后，我们磨破嘴皮沟通，甚至不得不走法律程序，依然收效甚微。”曹虎说，实际执行中，一些企业提出用企业票据付款，既无法贴现，也无法以此为抵押获得贷款。

无人驾驶播种覆膜一体机在棉田播种

乱云飞渡仍从容，办法总比困难多

面对挑战，企业对政策支持充满期待，而政府也积极回应诉求，一系列政策措施正在陆续出台。

4月25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了“稳就业、稳企业、稳市场、稳预期”的政策目标。同时，会议再提“加强超常规逆周期调节”，指出“根据形势变化及时推出增量储备政策”。

梳理近期以来的重要政策举措，“稳企业”的信号更加鲜明——加快内外贸一体化，让企业“多条腿走路”，更好抵御市场波动；在稳岗返还、保障融资等方面加大对企业支持力度；通过降准降息和“精准滴灌”，让企业能享受低成本资金和定向输血等利好；推动新一轮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持续激发企业活力；推动各类中长期资金入市，用耐心资本服务企业创新发展……这些政策的实施，更加有利于惠企、利企、强企。

各地政府也在积极行动。广东出台了《广东省进一步激发市场主体活力加快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的若干措施》，围绕激发市场主体活力，推出了一揽子增量政策；湖北印发《关于加力助企解难推动中小企业稳健发展的若干措施》，从缓解中小企业成本压力、破解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破解中小企业市场开拓难、破解中小企业回款难维权难、着力提升中小企业服务质效等五个方面提出24条措施……从中央到地方，一系列部署直面企业关切，支持帮助企业更好应对困难挑战。

政策有支持，企业有行动。从调研中不难发现，对于目前的困境和挑战，中小企业尽管有过迷茫，但愈发强烈地意识到转变发展方式、转换增长动力的紧迫性——这既是穿越周期的 “生存密码”，更是赢得未来竞争的“破局之策”。

“有创新才能自强，才能争先。” 广晟控股集团董事长吕永钟说，企业接下来要加强关键核心技术攻关，抓好“拓新”机遇，建好用好重点实验室和集团各类创新研发平台，培厚创新土壤，推动科技创新向高攀登、向实聚焦、向转发力、向外拓展。

广东风华高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是国内新型元器件行业龙头。该公司核心产品片式多层陶瓷电容器（MLCC）曾因材料、设备70%依赖进口，尖端技术被海外垄断，成为国家亟待突破的“卡脖子”技术之一。

据该公司研究院院长曹秀华介绍，近年来通过研发投入，公司不断推出满足市场需求的高端产品，如高容量、小型化的MLCC，高精度电阻等，提升了产品附加值和市场竞争力，为业绩增长奠定了坚实基础。2025年第一季度，风华高科实现营业总收入同比增长20.41%。

位于武汉新城的长飞先进武汉基地正在加紧建设，为5月份项目一期实现量产通线奋力冲刺。该项目规划年产36万片6英寸碳化硅晶圆。

长飞先进总裁陈重国介绍，目前工厂已经开始生产，产品进入市场后将有效缓解国内新能源汽车高端芯片需求。

“以前棉花亩产才200多公斤，谁也不敢想现在能达到600多公斤。”看着高产高效示范田里长势喜人的棉花苗，新疆鸿泰种业科技有限公司研发中心主任罗城说。

这一变化得益于棉种研发和种植技术的革新，鸿泰种业采用的“2.05米宽膜，一膜3行3带”种植模式，通过加宽行距、优化通风透光等“增大棉花居住面积”的方式，显著提高亩产量。2025年一季度，鸿泰种业向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等中亚国家出口棉种832吨。接下来，公司将与埃及、巴基斯坦等国进行交流，不断拓宽新疆棉种“走出去”的道路。

值得注意的是，培育新动能的道路不会一帆风顺。以科技创新为例，高层次人才短缺、核心技术攻关难度大、研发投入回报周期长等问题，成为不少企业转型的“破局关键”。

“合适的人才太少。当前，部分从业者的技术与能力仍停留在10年前的水平，未能跟上消费者对品质与标准的新要求，难以适应现代企业与市场的需求。” 江西满军家具有限公司负责人周厚满反映的问题并不是孤例。在调研中，企业普遍反映，目前用人存在人才短缺且流动性大、技术研发能力有限、行业技术共享机制不完善等种种问题。

“作为技术出身的企业家，我深知当下企业要先解决生存问题，才能谈创新。我们一直试图通过产品创新突破困局，但现实是，创新需要真金白银的研发投入。”曹虎感慨，做企业的艰辛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体会，真心希望清欠政策能更精准落地，让中小企业能松口气，先“活下来”，才能谈得上“创新发展”。

尽管面对重重挑战，接受调研的不少企业仍表达了“逆流而上”的决心：当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显著增强，更需以高质量发展的确定性筑牢应对根基，只要信心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今年1—4月民间项目投资整体平稳增长即是信心的体现。这其中制造业民间投资增长9%，增速比全部制造业投资高0.2个百分点。

（应受访对象要求，文中刘海燕、曹虎、陈磊、王涛、刘军、郭海涛、施艳、周莉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