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石青川|重庆报道
位于西部地区的直辖市重庆,承担着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西部陆海新通道、长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等多重战略使命,正奋力打造新时代西部大开发重要战略支点、内陆开放综合枢纽。
今年6月,重庆市委书记袁家军公开表示,奋力谱写中国式现代化重庆篇章是现代化新重庆建设的总纲领总遵循,打造新时代西部大开发重要战略支点、内陆开放综合枢纽“两大定位”,建设具有全国影响力的重要经济中心、科技创新中心、改革开放新高地、高品质生活宜居地是现代化新重庆建设的战略支撑。
近日,《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在重庆实地采访调研,看重庆如何立足西部,扛起新使命、谱写新篇章。
立足优势,发展壮大现代化产业体系
今年6月,重庆市副市长江敦涛在国新办举行的“推动高质量发展”系列主题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围绕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重庆将着重在“以先进制造业为骨干”和“以科技创新为引领”这两个关键点上做好文章。
随着现代化制造业集群的系统建立、科技研发水平的不断提升,重庆这座老工业基地开始焕发新活力。
深蓝汽车展示的新车型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石青川I摄
信质电机 (重庆) 有限公司的生产车间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石青川I摄
以先进制造为骨干
9月13日晚上9点,重庆市渝北区长安数智工厂正在举办一场城市影像发布会。发布会进行的同时,长安数智工厂并未停工,工厂内大型装备依然在不远处作业,一个个汽车外壳被传送带与机械手臂精准组装在另一条自动化流水线的底盘上。
整个车间的自动化程度令人惊叹,从冲压到焊接再到装配,每一步都精确而高效,仿佛置身于科幻电影中,数字化生产的工艺也让参观者感觉在数字世界和物理世界之间穿梭。
这样的数智工厂在重庆正呈扩大趋势。
信质电机(重庆)有限公司是今年从外地落户重庆的现代化工厂之一。
记者在新工厂一角看到,为了不影响订单生产,工业机器人、全自动机械手、在线检测设备、具有安全保护装置的精密高速冲床等设备已经运转起来。工人们身着防护服,正在对产品进行进一步加工处理。
信质电机重庆工厂总经理李海龙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介绍道,重庆工厂主要生产制造高槽满率、油冷、高转速新能源汽车驱动电机定转子总成,这是新能源汽车发电机和起动机等电机的核心部件之一,对汽车的动力性能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作用。
据透露,信质集团计划在重庆工厂进行新能源汽车驱动电机的研发与生产,年计划生产300万台,主要配套赛力斯等车企。
除了汽车产业,电子信息制造业同样是重庆主导产业之一。
惠普集团首席供应链官欧内斯特·尼古拉斯在今年的重庆市市长国际经济顾问团年会上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惠普与重庆的合作关系非常重要。
“我们将带来惠普的技术和硬件,真正利用和驾驭人工智能,这与重庆市打造现代制造业集群的愿景高度契合。这是我们真正能够利用和发挥优势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和重庆的合作伙伴关系如此重要,以及过去几年签署的谅解备忘录如此具有意义的原因。”他说。
重庆汽车产业与电子信息制造业均是重庆提出的“33618”现代制造业集群体系中的三大万亿产业之一。
“33618”现代制造业集群体系即聚力打造智能网联新能源汽车、新一代电子信息制造业、先进材料三大万亿级主导产业集群;升级打造智能装备及智能制造、食品及农产品加工、软件信息服务三大五千亿级支柱产业集群;创新打造新型显示、高端摩托车、轻合金材料、轻纺、生物医药、新能源及新型储能六大千亿级特色优势产业集群,聚焦未来产业和高成长性产业培育壮大18个“新星”产业集群。
在重庆社科院国际经贸与物流研究所所长马晓燕看来,“33618”现代制造业集群体系必须融入全球价值链、制造链和供应链,这就对对外开放有更高要求。
“例如汽车产业,新能源汽车一方面满足了国内消费者的消费需求,另一方面重庆新能源汽车作为重庆企业出海的先锋,为重庆制造业对外交流合作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马晓燕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时说。
夜间也在持续生产的长安数智工厂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石青川I摄
以科技创新为引领
发展壮大现代化产业体系需要科技力量加持。
2023年,全市研发投入强度达到2.45%、提高0.09个百分点,万人发明专利拥有量19.98件、增长23.79%,R&D人员总量超24.3万人、增长19.4%,综合科技创新水平居全国第8位、保持西部第1位。
多个全国重点实验室在重庆为西部乃至全国作出了研究贡献。不少科研力量也投入到重庆数个千亿级特色优势产业中。
西南大学的资源昆虫高效养殖与利用全国重点实验室便是其中之一。实验室主要以蚕桑、蜜蜂和病原微生物为主要研究对象,为蚕桑、蜂产业的转型升级提供科技支撑。
“这些记录家蚕基因组序列的资料凝聚了几代科研人员的心血,是蚕业科学和产业发展雄厚的生物资源基础。”资源昆虫高效养殖与利用全国重点实验室主任代方银边展示资料边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介绍。尽管这些资料已实现数字化,但这些记录于纸上的数据是二十几年前赢下与日本那场蚕业技术对垒的基础。
提起那场令人振奋的技术对垒,代方银依然热血沸腾。彼时中日两国都在对家蚕基因组进行测序,两国均试图建立家蚕基因库,但当时日本拥有更为丰富的家蚕品种资源以及先进的科技水平,这方面研究也一度被日本主导。
为了早日完成对日本技术的追赶,就在位于重庆北碚的西南大学“蚕学宫”,我国研究团队通宵达旦工作,先一步完成了对约10万条家蚕EST序列的测序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之后又仅用三个月时间成功完成家蚕基因组计划。最终通过不懈努力,我国拥有了对家蚕基因组的自主权,同时还使我国成为家蚕资源库的创立者。
实际上,这个国家重点实验室承担的研究任务远不止这些。代方银透露,在研究中对家蚕基因的测序以及基于全球最大的家蚕基因库进行的基因组比对,都在为基因编码技术以及生物遗传技术作贡献。
“现在我们已经能通过网格式的比对研究,精准地设计遗传模块,通过基因组选择育种和分子设计育种,获得所需家蚕品种。”他介绍,这些研究成果与被论证过的研究方法将被广泛运用在各类生物技术领域。
就在不久前,通过对家蚕基因的研究,西南大学研究团队找到了基因中影响与调节生物衰老的靶点。这一产自重庆的重要科研成果在国际知名杂志上发表后,获得了业界认同,并与来自海内外的科研机构多次进行学术交流。
在这些产丝绸的昆虫身上,一条科技的丝绸之路已然成形。
向西向南,打造内陆开放综合枢纽
9月14日召开的重庆市委六届六次全会强调,要扎实推进“九大关键枢纽”为牵引的内陆开放综合枢纽建设取得突破性进展,加快构建现代化多式联运集疏运体系和综合服务体系。
在重庆,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互济,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加快了西部地区对外开放的步伐。西部陆海新通道通达125个国家和地区的538个港口,越来越多的重庆产品跨越山海、走向世界,重庆这座内陆城市已经成为向西向南开放的前沿。
西南大学的资源昆虫高效养殖与利用全国重点实验室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石青川I摄
发挥区位优势,“链”通世界
10月14日一大早,重庆国际物流枢纽园就开始了紧张作业,一辆辆中国制造的汽车正在进行检测,之后将被装入集装箱,并通过中欧班列运输出海。
优越的位置使重庆成为从内陆出海的港口之一。马晓燕认为,重庆对外开放的优势比较明显,可以看出重庆具备开放通道优势、开放平台优势、营商环境优势以及开放型经济基础优势。
重庆无水港便是支撑重庆枢纽优势的重要因素,西部陆海新通道相关负责人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陆海新通道重庆无水港与北部湾港、山东港口等紧密合作,通道公司加入“丝路海运”联盟,实现对外开放的协同共建和融合发展。陆海新通道在海外布局马来西亚、越南、老挝等17个海外仓,海外服务网络基本实现RCEP成员国全覆盖。
中交四航便因为区位优势,将冷链物流基地落子重庆。
中交四航(重庆)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赵群海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西南地区未来市场规模巨大,沿海会有很多企业迁移而来,“我跟一家深圳企业交流,他们也看好重庆的政策环境”。
赵群海说:“我认为将来无论是制造业还是科技产业,甚至金融机构等都会向中西部迁移,目前重庆发展还有很大空间,我们这类来自北上广深的企业,也会带来资源,与当地资源互相促进。”
如赵群海所说,部分国家重大战略布局于重庆,例如正在不断完善的西部陆海新通道。马晓燕表示,重庆目前是西部陆海新通道的运营组织中心以及物流运营组织中心,起着统筹作用。
2024年8月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发布《关于推进国际航空枢纽建设的指导意见》,其中明确了22座超大、特大城市入局加快推进“3+7+N”国际航空枢纽功能体系建设,重庆位列其中。作为7个国际航空枢纽区位门户复合型功能城市之一,重庆区位优势再次得到提升。
在成为国际航空枢纽城市之前,2023年重庆便已完成港口型、陆港型、空港型、生产服务型、商贸服务型“五型”国家物流枢纽布局,成为全国首个拥有“五型”国家物流枢纽的城市。
重庆要从多式联运集输运体系这个角度来构建,马晓燕认为,重庆需要以西部陆海新通道为牵引加快内陆开放建设,以通道带动开放,汇聚全球要素资源,建设内陆开放综合枢纽,促进“保税+”“金融+”“数字+”“贸易+”发展。
“全球化发展是自身产业引领全球,尤其是制造业应向高端化发展,然后融入到全球产业链价值链体系当中,这是一个长期过程。”马晓燕说,重庆提出的“33618”现代制造业集群体系便是重庆的优势主导产业,这些产业都有可能在开放型经济的拉动中赢得先机。
“通道招引产业的市场逻辑是降成本。”重庆国际物流枢纽公司副总经理韩超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表示,物流成本高企是制约企业发展的其中一个因素,所以他认为重庆为企业赋能应由此入手。
“目前重庆整车进口数量内陆城市全国第一。”他透露,创新与开放创造了基础,有降本增效需求的企业起来又继续提出诉求,从而继续创新。“目前欧洲改装车的6%左右从重庆铁路口岸进入中国,因此欧洲改装车知名品牌BRABUS与Carlsson其西部运营中心都在重庆,其外贸平台以及物流等都是与我们进行合作。”
赛力斯、长安、吉利睿蓝等品牌也在此出口欧洲,引进来、走出去的循环形成,也在国际物流枢纽园内形成了整车生态圈。“我们以生态圈带动产业,现在园区5500多家企业,有650家都是整车上下游企业,产值占整个园区超20%,算上关税,税收超过整个园区税收的三成。”韩超说。
韩超透露,BRABUS大中华区负责人就曾对重庆国际物流枢纽园赞不绝口。“他说这里物流便捷,他的德国工厂距离杜伊斯堡只需要15分钟车程,在那里搭上中欧班列后,到中国只需要20天左右。由于客户高端,有些产品是定制产品,单价高,不能走耗费三四个月运输时间的海运,用铁路运输非常适合。”
通道带动起来的产业集群不依靠政策输血。韩超透露,目前园区运营思路早不是通过帮企业增加营业外收入来招商引资,而是通过市场运行规律帮助企业降低经营成本。“例如铁路运输运力情况复杂,单个车企根本无法从这个方面降低物流成本,而通过园区集群,可以通过规模效应来与物流公司合作,做资源平衡与量价捆绑,这些企业物流成本瞬间降低。”
重庆国际物流枢纽园整车进口检测线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石青川I摄
重庆国际物流枢纽园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石青川I摄
汇聚国内外资源,让重庆成为热门选择
9月27日,重庆第十八届重庆市市长国际顾问团年会如期开幕,来自10个国家和地区的24家世界500强、行业龙头企业齐聚重庆。不少跨国企业现场与重庆达成合作。这既是全球跨国企业对重庆开放发展的高度认可,也是重庆建设内陆开放综合枢纽的务实之举。
重庆也正在成为跨国企业进入中国西部地区的热门选择。
重庆康明斯是康明斯公司在华投资的第一家发动机企业,也是康明斯公司在华唯一生产大马力柴油发动机的企业。
康明斯公司全球副总裁石内森便表示康明斯从重庆制造业集群体系发展中获得了不少机遇。谈到为何选择重庆,他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重庆一直是康明斯在中国发展的中心。“重庆地理位置显著,地处中国西南部、通达四方。这里汇集了中国向西的几条贸易路线。同时这是一个人才济济的大城市,让企业留得下来,我们会继续将其作为未来重要的发展基地。”他建议:“重庆应继续加大开放、放眼国际。随着中国企业走向海外,重庆应开始思考如何发展与其他地区的关系,如何定位自己,维持并吸引更多国际业务。”
苏伊士自2002年起便与重庆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去年在与重庆水务集团签订了悦来水厂的扩建合同后,苏伊士集团在重庆的投资总额超过40亿元人民币。
苏伊士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苏冰岚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我们非常看好成渝经济圈的发展前景,并正在将我们在重庆的成熟技术和最佳实践复制到成渝经济圈。成渝地区是苏伊士在中国发展的重要区域之一,我们的项目遍及重庆、成都、崇州和眉山。”
除了战略地位,重庆产业生态同样具备吸引力。
自2011年以来,奥特斯在重庆持续投资高科技与创新技术,生产高科技半导体封装载板和模组产品。奥特斯全球高级副总裁朱津平认为,合作伙伴、人才培养和尖端技术最为关键,三大战略与重庆的独特优势相结合,必将加速重庆发展壮大先进制造业。
加快建设“九大关键枢纽”
2024年5月重庆市第六届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提出,加快建设“九大关键枢纽”,即创新引领的制度型开放枢纽、链接全球的门户型交通枢纽、陆海并济的综合物流枢纽、双向开放的国际经贸枢纽、内外联动的产业链供应链枢纽、高能聚合的科技创新成果转化枢纽、绿色高效的新型能源算力枢纽、高端资源要素配置枢纽、开放多元的国际交往枢纽。
建设“九大关键枢纽”,马晓燕认为,本质是做好制度型开放。
她认为,制度型开放是一个开放方式的转变。“以前的开放重点是商品贸易,现在则是制度要素。例如,行业标准、行业规制的制定以及与国际的接轨等。”
重庆已有不少制度型创新之举走在了西部前面,例如重庆在自贸试验区就应用了不少东部沿海试行的制度型开放。此外,重庆多式联运规则也有创新,铁路提单一单制则在重庆首创并复制到其他地区。
与此同时,随着环境更加开放,马晓燕认为,在近几年的产业结构调整过程中,内陆经济将更多地受国际经济环境影响,近几年重庆进出口方面就可能因此受到影响,这与产业结构的调整也有密切关联。
对此她建议,重庆应聚焦贸易、投资、金融等重点领域,在多式联运、绿色贸易、数据流动等方面先行先试,构建与高水平制度型开放相衔接的制度体系和监管模式;同时,要进一步加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开放协作,加强与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等重点区域的联动开放。
要打造新时代西部大开发重要战略支点,马晓燕认为,第一,重庆本身要具备高能级资源要素的集散和配置;第二,要有构建和贯通陆海协同、东西协同的能力;第三,重庆要能承接国家重大的生产力布局;第四还要从创新角度来理解,重庆应打造创新增长点,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第五,要从生态角度理解,重庆还应该打造美丽中国建设先行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