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张宇轩｜北京报道
终于，文旅部对“黄牛”出手了！
日前，文旅部通知部署各地文化和旅游行政部门联合公安、市场监管、网信等部门，加大对“黄牛”、第三方平台违规囤票、倒票等行为的打击力度，同时完善旅游景区门票分销系统，有效防止“黄牛”挤占票源。
旅游市场苦黄牛久矣，尤其是在市场高调复苏的今年暑假。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在走访中获悉，今年暑假，在“旅游热”的刺激下，不少其他领域的“黄牛”转战旅游市场，热门景点的门票被其炒至原价的9倍以上，甚至一些原本免费的门票都被炒出高价。不少从外地远道而来的旅游散客被“黄牛”盯上，在门票紧俏、缺乏了解的情况下，成为这些不法之徒的“猎物”。而在高利润的刺激下，有黄牛甚至嚣张到开起了公司。
文旅部出手，能否遏止“黄牛”的嚣张气焰？如何才能保证旅游市场“热而不乱”？
旺季一票难求，故宫门票被 “黄牛”炒高至9倍以上
寒暑两假以及各法定节假日，一直都是北京各大景点的旺季。今年暑假被称为“疫情放开后的第一个暑期旅游季”，游人如织的盛景更甚于往年，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家长、各类旅游团成为这一时期的旅游消费主力。
7月20日15时，尽管距离故宫当日停止检票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但前来参观的游客依然熙熙攘攘。午门广场检票口前还排着长队，不仅如此，后续前来的游客从检票口一直延伸到几百米开外的南池子大街和东华门大街上。
据故宫博物院官方消息，故宫每日最多开放4万人次的门票预约，同一证件每个参观日仅能预约一张门票，且只接受未来7日内的预约，不售当日门票。记者实地探访了解到，不少不熟悉预约售票规则的散客行至景点门口才发现门票只能“抢票”预约。
4万人次的日接待量显然难以满足数量庞大的游客需求。记者通过官方渠道测试预约购票发现，故宫博物院连续6天的预约状态均为“约满”。故宫博物院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未来第7天的门票预约于20时开放，届时需要“抢票”。门票紧缺的情况也存在于国旗升降观礼、国家博物馆等热门旅游项目中。
在故宫博物院，一对从黑龙江来的游客父子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诉苦”，由于出发前未了解相关情况，抵京后只能“抢票”，为了一览故宫真容，只好在北京多逗留了一周。
与这对父子情况类似的游客并不在少数。不少外地游客并不知晓故宫、国家博物馆等热门景点的火爆情况，抵达目的地后才发现“一票难求”，景点周边随处可见因买不到票而茫然无措的游客。
如此“一票难求”的火爆景象让“黄牛”们嗅到商机。据知情者反馈，由于旅游市场不断升温，不少其他领域的“黄牛”也闻风而动，开始在各类热门景点门票这块“大蛋糕”上动起了心思。
“故宫门票650元一张，提前给我身份证信息，先付一半定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根据相关线索联系了一名“黄牛”，对方的报价之高令人咋舌。
一番“讨价还价”后，这张门票的价格最终定格在550元上。然而，故宫的成年人门票原价仅为60元，“黄牛”的喊价是其原价的9倍多。
7月20日下午，临近故宫停止检票，午门检票口依然“人山人海”。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张宇轩I摄
故宫东华门城楼下的门票预约提示，不少游客由于未提前预约而滞留在此。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张宇轩I摄
多重非法手段齐施，
“黄牛”年入二三十万“打底”
前述黑龙江游客告诉记者，自己也曾有过从“黄牛”处购票的念头，但因其报价太高而放弃。另外，“黄牛票”的可靠性也让人生疑，“身边有朋友从‘黄牛’那里买过演唱会门票，票没收到，白白损失了好几千，维权也是不了了之”。
知情者告诉记者，“他们拿钱办事，真能给你搞到票来”。“黄牛票”一部分可能来自“内部人”，另一部分则是来自抢票软件，或是人工代抢。
记者就“可靠性”的顾虑与“黄牛”沟通时，对方表示门票就是正常门票，属于“内部出票”，可以“先少来几张试试”。继续追问时，对方明显提高了警惕，态度显得十分傲慢，“你要觉得不靠谱你就别买了”，“我也没说百分之百”。
对于“内部出票”的说法，故宫方面予以明确否认。《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致电故宫博物院，工作人员表示，目前故宫并未授权任何第三方进行售票，不建议游客从其他渠道购票，也没有所谓的“内部票流出来”。
至于“黄牛票”是否来源于抢票软件，记者向另一位“黄牛”求证时，对方甩出一句“不知道啥是软件”予以否认，试图追问时，被直接“拉黑”了。
而至于人工代抢票，据知情者透露，他认识的几名“黄牛”长期从事医院挂号的“黄牛业务”，“每天早上七点就开始，几十部手机同时操作，多少号都能给你抢来。”这种模式被用于抢购景点门票也就不足为奇。
这类传说中的手段并非空穴来风，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据北京市公安局近日披露，“黄牛”加价倒卖国家博物馆的免费门票被依法刑事拘留、行政处罚。其采用的手段就是代游客预约门票，多次为不同游客预约门票；或使用预约订票方式，频繁使用游客个人信息在网络平台订购景点门票，并加价进行倒卖。
另据央视新闻报道，近年来，一些“黄牛”研发了专门用于抢购演唱会门票的程序脚本和软件，即俗称的“外挂”，以便大幅度提升在官方售票渠道的抢票成功率。这些“黄牛”甚至在社交平台公开叫卖，以实现非法牟利。
在这些非法手段，以及“黑科技”的加持下，高溢价为这些“黄牛”们带来的非法收益也是颇为可观。前述知情者告诉记者，“他们（指‘黄牛’）都干了十几年以上了，还成立了公司”“仅医院挂号一项，（每人）一年就能赚个二三十万”。
某社交平台，“黄牛”发帖招募门票“抢手”。
图片来源：百度贴吧
故宫博物院提示游客通过官方渠道预约门票
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小程序
如何破除“黄牛”乱象，
让旅游业“热而不乱”
今年是旅游业“井喷”的一年。
据文旅部7月公布的数据显示，2023年上半年国内旅游总人次23.84亿，比上年同期增加9.29亿，同比增长63.9%。与此同时，游客也更愿意在旅游中花钱。数据显示，上半年国内旅游总花费（国内旅游收入）高达2.30万亿元，比上年增加1.12万亿元，增长95.9%。
旅游业正在成为撬动区域经济复苏的一把“金钥匙”。在这一良好增长态势之下，如何有效打击包括“黄牛”在内的旅游领域违法行为，成为稳住行业涨势、促进健康发展的关键之一。
为了对抗“黄牛”倒卖门票、扰乱市场秩序的乱象，各景区也纷纷在景点醒目位置设置公告牌、在网上发布公告，提醒游客通过正规合法渠道预约购票。故宫博物院方面向记者表示，对于“黄牛”倒卖门票行为，该院高度重视，正在对相关情况进行密切监管，一旦发现必将予以严厉打击。
今年入夏以来，各旅游城市的警方接连重拳出击，对辖区旅游景点的“黄牛”、“黑导游”、无照游商等严重影响市民游客出行游览体验的违法行为予以依法打击。据相关警讯，北京警方近日对颐和园、圆明园、国家博物馆、高校开放校园参观等优质旅游资源处的违法行为予以重点清理整治。对国家博物馆周边存在的“黄牛”加价倒卖免费门票情况，依法刑事拘留6人、行政处罚3人；对海淀区存在的“黄牛”、“黑导游”、无照游商等违法行为，共行政拘留相关违法人员32名。
此次文旅部发出通知，则是从政府层面，发出加强打击“黄牛”力度的信号，为净化当下强势复苏的旅游市场添了把火。
北京合弘威宇律师事务所副主任魏景峰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分析指出，旅游景区的门票属于相关法律条文中的“其他票证”，“黄牛”倒卖景区门票的行为按照具体情节差异，涉嫌触犯治安管理处罚法、刑法中的相关法律条文。
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相关规定，伪造、变造、倒卖其他有价票证、凭证的，应处以行政拘留，可并处罚款；在“黄牛”违法行为中如存在伪造门票、倒卖伪造门票的情节，则涉嫌触犯刑法中对伪造、倒卖伪造的有价票证罪的相关规定，依法应判处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并处或单处票证价额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罚金。
此外，我国刑法规定了非法经营罪，违反国家规定、严重扰乱市场秩序的非法经营行为，可以构成非法经营罪。魏景峰表示，如果出台了具体的相关司法解释，“黄牛”行为或可按照该罪进行处罚。
魏景峰认为，加大执法、司法力度打击非法倒卖门票的行为，让违法者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这在当前是十分必要的措施。同时，旅游业从业者应加强行业自律，规范自身职业行为；游客应有防范不法行为的意识，明辨是非，自觉抵制“黄牛票”的诱惑；有关部门也须增强门票管理的力度，加强监管、举报奖励制度，从严查处倒卖门票的行为，加强门票实名制和身份验证，共同营造一个公正、公开、公平的旅游市场。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3年第14期）
2023年第14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