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张宇轩 石青川| 北京报道

7月14日，国务院总理李强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此次国常会上，保障能源电力安全稳定供应成为重要内容之一。

今年入夏以来，全国多地出现持续性高温天气，加之正处于经济复苏关键时期，生活、生产用电负荷激增。与此同时，动力煤价虽然有所下跌，但仍处于历史高位。这些因素为能源电力安全稳定供应带来诸多不确定性。

相关能源行业专家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分析认为，在现有的能源电力结构下，煤电依然是主流的电力生产方式，基于目前的市场形势，保供工作在近一段时期内或将显著承压，需要系统化采取合理的措施进行调整。而长远来看，随着能源结构低碳转型、电力改革深化，电力生产也终将会更加科学健康。

用电量同比普遍增长，

部分地区预计将存在供电缺口

7月14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要求，要加强高峰时段重点地区电力保供，加强保供形势预判，全力抓好能源增产增供。

今年开始，国民经济进入全面复苏阶段，电力保供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话题之一。从数据上看，今年的生产用电量较去年有显著增长，从经济复苏的大局角度考虑，电力保供问题不容小觑。

据国家能源局近日发布的数据，上半年全社会用电量累计达43076亿千瓦时，同比增长5.0%。

进入6月份，第一、三产业的用电量同比增长比例普遍高于上半年平均水平，且这样的增长很可能会持续。

据能源系统业内人士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气温与发电呈负相关，即气温越高，发电越差；气温与电力消费却呈正相关，气温越高，电力需求越大。根据国家气候中心预测，2023年夏季全国大部地区气温接近常年同期偏高0.5℃以上，部分地区将偏高1℃～2℃。居民生活用电需求将急剧增加。

数据显示，进入高温的6月后，生活用电量出现显著上涨，当月城乡居民生活用电量高达1108亿千瓦时，明显高于上半年平均水平，且与去年同比增长2.2%。

从用电最高负荷来看，2022年,全国调度最大负荷为12.9亿kW，增速8.2%。按照这个增速计算，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预计，今年全国最高用电负荷13.7 亿千瓦左右，比2022年增加8000万千瓦左右。

厦门大学中国能源政策研究院院长林伯强预测，基于今年夏季大部分地区气温相对于常年同期偏高、高温干旱频发的情况，四川、云南等水电大省的电力供应情况将受到严重影响。今年高温天气与用电高峰或将提前来临，夏季用电高峰时段电力缺口将进一步扩大，造成电力供应偏紧。在电力供需紧张态势下，“西电东送”受电区，尤其是华东地区，高峰时期可能存在较大的供电缺口。

但结合既往电力保供基础、煤电市场形势变化、用电需求周期性特征以及气象预测数据等因素，林伯强认为今年缺电情况较去年而言相对乐观。

煤炭企业：

煤价下跌，生产任务恐难以完成？

“煤电”是此次国务院常务会议中的高频词，动力煤电生产保障被视作是电力保供的关键点。

以动力煤为原材料的火电生产依然是主要的电力生产方式。

国际能源署发布报告称，2022年全年，全球煤炭消费总量首次超过80亿吨，同比增长1.2%，超过2013年创下的历史最高纪录。这一年，我国煤炭产量45.6亿吨，也创造历史最高纪录，同比增长10.5%，保持了全球第一。

据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统计的数据显示，至5月，今年全国发电量累计34216亿千瓦时，其中火电高达24206亿千瓦时，在总发电量中占比超过70%；全国发电设备装机容量267240万千瓦时，其中火电设备装机容量高达135095万千瓦时，占比接近一半。

各地也主要围绕动力煤电生产开展夏季用电保供应急措施。上述能源系统业内人士总结道，大致分为三块，即实行分时电价，对原有阶梯电价进行调整；加强电煤储备，确保煤电厂能够充分发力；鼓励企业发电自保，避免高峰时段用电短缺。

以去年缺电较为严重的重庆为例，4月重庆开了分时电价听证会，用电价来引导居民用户错峰用电，避免高峰期拉闸限电。在加强煤电储备方面，重庆为防止意外导致的电煤断供，年初制定下达了全市煤电厂煤炭储备节点目标，并实行奖惩政策，明确规定达到节点储备目标，每吨给予30元钱补贴，超额部分每吨再增加30元奖励补贴。未达目标的，给予处罚，每差一吨按两倍（即60元）处以惩罚。

在此态势之下，供应端电煤可能是接下来保供的主要环节。

多名山西动力煤一线生产企业的管理者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反映，今年以来，由于煤价格急剧下跌，加上部分矿井煤炭储量消耗殆尽，眼下煤炭企业的经营状况显著下降，“下半年的生产任务恐怕都难以完成”。

一家煤矿的管理人员告诉记者，目前该矿产出的煤质状况下降明显，“一吨原煤只能洗选出2/3的精煤，而且热值也不稳定”，相对低位的煤价也倒挤煤炭生产环节出现成本行将高于煤价的“倒挂”趋势。

另外一家煤企集团的中层告诉记者，煤炭行业利润空间下降导致该企业将目光转向电力生产领域，“公司已经开始布局发电厂的建设，技术、设备都不是问题，当前的难点也就是相关手续办理”。

“煤老大”与“电老大”的博弈：

动力煤价格究竟高不高

今年以来，我国动力煤价格整体趋势在下跌。根据中国煤炭市场网统计信息，至7月5日，环渤海5500大卡动力煤现货价格降至851元/吨。

对比来看，这一价位较煤价暴涨时期处于低位。而根据国家统计局统计的流通领域重要生产资料价格数据显示，在6月上旬煤炭价格经历了全线下跌后，6月中旬、下旬及7月上旬，煤炭价格在悄然小幅上涨。其中无烟煤种类，7月上旬价格上涨8.6%，普通混煤（4500大卡）与山西大混（5000大卡）也在6月下旬价格上涨幅度超5%。

在“煤老大”与“电老大”的博弈中，电力公司方面则多认为煤价依然过高。

中国电机工程学会能源系统专委会专家吴疆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平抑煤价是电力保供的关键，目前动力煤的主要问题并不是产能产量能否满足电力生产，而是煤价能否支撑电力系统良好运行，乃至国民经济良好运行的需要。

吴疆分析认为，与2017—2020年“正常年份”相比，当前动力煤价格水平依然偏高。按照“正常年份”的煤价水平来看，年均煤炭行业利润达2725亿元、火电利润524亿元。至煤价暴涨时期，煤炭行业年度利润随之暴涨，而电力生产企业则深度亏损。当前所谓的“煤价下降”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这一局面，但也仅比2021年底的价格水平低了300元/吨，粗略估计还有150元/吨的下探空间。

国务院常务会议明确表示，要强化煤电保供稳价，落实好电价、财税、金融等煤电企业纾困支持政策，加强电煤中长期合同履约监管。要压实全链条保供责任，煤电油气运保障工作部际协调机制要加大分类指导和政策协同力度，各地区要严格落实属地管理责任，能源企业要积极履行保供主体责任，全力保障民生和经济社会发展用能用电需求。

清洁能源在电力保供中扮演什么角色？

除了稳定动力煤价格，保障动力煤供应以支持火电调节外，近几年迅速发展的可再生能源与储能技术也开始有能力为夏季保供提供支撑。

四川能投分布式能源有限公司总经理杨昌斌近期便在考察川渝可布光伏面板的地区，他表示希望能全力推动分布式光伏发电，辅助电网削峰填谷，逐步缓解用电高峰保供问题。

在江苏常州，《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就看到光伏板近乎覆盖了一半的楼宇建筑。常州市工信局相关负责人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目前常州政府楼宇均已全部加装光伏面板，以支持自身用电。天合光能相关负责人透露，虽然光伏发电受到时间限制，但目前屋顶光伏板发电都已自用，基本能满足白天电力的自用需求。

据惠誉评级统计，2023年一季度光伏发电投资同比增长177.6%，而风机招标量在一季度同比增长7.3%，招标价格同比下探约15%。

并且，4月印发的《2023年能源工作指导意见》提出，2023年风电、光伏发电量占全社会用电量的比重将达到15.3%。这意味着，直至2023年末，非水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占全社会用电量的比重可能超过17%，距离达到18%的“十四五”末目标仅一步之遥。

光伏发电的弃电情况在减少。据惠誉分析师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注重电力消纳可为发电装机上马提供灵活性，并减少电力供应过剩带来的弃风弃光风险，因为实际新增并网装机的规模尽管以政策为导向，但仍将受用电量增速及电网消纳新增电力的能力所影响。中国发展绿色能源的重点是提高可再生能源的渗透率，同时最大程度减少电力供应过剩可能带来的弃风弃光风险。

储能在夏季用电保供中也将承担重要作用。博瑞电力副总经理张广泰曾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目前国内最成熟的储能技术是抽水蓄能。

6月28日，水电水利规划设计总院和中国水力发电工程学会抽水蓄能行业分会联合发布的《抽水蓄能产业发展报告2022》显示，2022年，全国投产抽水蓄能装机容量已达880万千瓦，截至2022年底，已建抽水蓄能装机容量4579万千瓦；全国核准48座抽水蓄能电站，总规模达6890万千瓦，年度核准规模超过之前50年的投产总规模。

抽水蓄能在夏季用电保供中也将承担重要作用。在7月11日四川大规模降水后四川省水利厅透露，本轮降雨过程累计增蓄11.5亿立方米，全省20座水电水库可用蓄水量达到69.58亿立方米，蓄水量首次超过常年同期，较去年同期偏多4.20亿立方米，蓄水保供形势显著转好，电力保供压力进一步缓解。

但吴疆也坦言，现阶段要“绷紧的弦”依然是煤电，“如果储能比煤电还便宜，自然可以加速系统转型，但目前为止，距离这个情景，还非常遥远。因此对于储能，还依然只能处于积极推进技术进步的历史阶段。而远远不可能进入鼓励大规模建设、结构性替代煤电的历史阶段。”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3年第14期）

2023年第14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