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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银发族”怎么过晚年

大部分城市退休人群都有一笔退休金,且有不少再就业以及学习的机会。但身处农村的老年人,即使到了退休年龄也依然做着年轻时的劳作,甚至有的到了60岁依然是家中主要劳动力。有人担心,到了退休年龄的乡村人群生活是否能得到保障。

2022年第19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2022年第18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石青川 | 重庆报道

9月20日,国家卫生健康委老龄司司长王海东在新闻发布会上介绍,我国城镇地区老年人数量比农村多,但农村地区老龄化程度比城镇地区更高。

大部分城市退休人群都有一笔退休金,且有不少再就业以及学习的机会。但身处农村的老年人,即使到了退休年龄也依然做着年轻时的劳作,甚至有的到了60岁依然是家中主要劳动力。有人担心,到了退休年龄的乡村人群生活是否能得到保障。

他们的确有着与城市人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节奏,甚至有城市的老年人也希望融入到乡村的养老生活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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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袅袅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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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作物的苟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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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爷爷向记者展示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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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爷爷在田间侍弄蔬菜

81岁依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9月19日一大早,81岁的苟玉敬老人便来到重庆石柱县沙子镇唯一的邮政储蓄银行排队取钱,今天是他领取退休金的日子,几乎每个月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拿着存折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来到镇上,静静地排在窗口前等待取款。

拿到钱后,苟玉敬爷爷特意搓掉了手上的泥土,将10张粉红色的钞票平平整整地放进蓝色麻布上衣右侧口袋。接着他走进镇上的集市里,在路边卖卤味的小摊上,称了几斤胡豆。回到家后,这几斤胡豆便会与悬挂在自家炉子正上方的几块腊肉一起,成为苟玉敬爷爷接下来这几个月的下酒菜。

苟爷爷住的地方是典型的山村,由于地形的限制,每家每户都离得挺远,田地也相对分散。苟爷爷居住的木屋是他跟自己的爷爷还有爸爸一起搭起来的,中间还经历了几次战争。

屋子的中间摆着家里祖辈的牌位,牌位下面摆着一口棺木。10年前这里还是两口,直到比苟爷爷大3岁的老伴去世,便只剩苟爷爷这一口黑漆漆的棺木孤独地躺在一堆剥好的玉米籽旁边。在这栋全都是实木结构的屋子里,苟爷爷每天看日头东升西落,数着剩下的日子,聊着谁谁谁也没了。

对于久居山村中的苟爷爷来说,一开始自己并没有退休的概念。作为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村民,只要自己还能动,几乎不会停止与农活打交道,直到自己领了退休金。

领退休金其实也是机缘巧合,一般村子里像苟爷爷这样的老人,几乎都是对养老保险没有概念的,他们到了退休年龄后,大部分只能领到100块左右的基础养老生活补贴。2005年当地修高速苟爷爷被征了部分土地,他也因此得到了一次性养老金买断的优惠政策,现在每月能拿到1000多元的退休金。

但这部分钱苟爷爷用的也并不多。“我自己能种能喂,够吃就行了。”苟爷爷说自己的老年生活很惬意,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屋后种的有蔬菜,距离屋子半个小时的山顶种着玉米、土豆还有中药材。屋后的土制蜂箱里是苟爷爷养的蜜蜂,烘干黄连的土棚旁边曾经养过一窝会偷吃黄连花的兔子,屋子东边挖出的土厕所里还养过两头肥硕的大白猪,门口空地晾衣服的铁丝上还曾经拴过一条叫“滚子”的田园犬。提到“滚子”,苟爷爷显得有点落寞,刚从邻村把这只土狗抱回来养时,苟爷爷的孙女只有几岁,后来老伴去世、孙女出嫁,这条叫“滚子”的狗也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永远倒在了鸡舍旁边。现在陪在苟爷爷身边的活物就只剩鸡了。苟爷爷剥着手中一根根晒干的玉米,时不时扔给满地跑的土鸡。

“俄罗斯和乌克兰怎么了?”晚上忙碌了一天的苟爷爷,睡眼惺忪地望着电视机里的新闻,突然吐出这么一句,然后在屁股下面翻找着遥控器,将电视调到播放着抗日剧的地方电视台,“还是打日本鬼子好看。”但没看多久,便半倚在破旧的沙发里睡着了。直到被梦里什么东西惊醒,才关掉电视,跨过一个门槛,睡到床上。

100块退休金的老人怎么办

与苟爷爷每月有1000多退休金不同,同样生活在石柱县沙子镇的谭弟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谭婆婆即将在明年开始领到每月100多块的基础养老生活补贴,但她并不在意这笔钱的多少,因为生活在山村里,能用钱的地方不多,就拿谭婆婆手中的翻盖手机来说,一个月只耗费四块五的话费与不到一毛钱的电费。

对谭婆婆来说,一个月能用钱的地方就是去镇上买东西了,这时候她会把山里采的野生猕猴桃、板栗、蘑菇以及其他便于背在背篓里的农作物拿去镇上卖掉。之后把赚回来的钱,再去换油、盐、酱油,有时候自己的儿女从城市回来,会再买两条圆滚滚的草鱼回来吃。但由于家里与镇上的市集之间永远隔着十几公里的山路与山里雾蒙蒙的水汽,这样去镇上买卖物资的机会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次。

大部分时间,谭婆婆与长她二十几岁的苟爷爷一样,在自己家的田地里翻土、播种、除草、施肥,等待收获。时不时也从村里的供销站里买鸡苗回来喂。夏天就在门口,听山林里蝉鸣鸟啼;冬天就在屋里的火炉边听院子里鸡鸣犬吠。

用苟爷爷的话说,60岁在农村还是一个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由于下一代的年轻人几乎都离开了农村,60岁的谭婆婆与其老伴还是家里的顶梁柱。

谭婆婆的老伴身体也依然十分硬朗,每顿饭几乎都能炫上两大碗,还必有几两农村土酿的白酒下饭,他几乎每天都能在清晨6点之前起床出门干活。有时候是农活,有时候是去外面工地。由于最近从重庆主城开往石柱的高铁有部分线路要在附近修建,谭婆婆的老伴有了更多在家门口工作的机会。但这样的工作都是当地包工头承包下来,一般都临时找当地劳动力,没有正式的劳务手续,更不大可能给他们交上社保。谭婆婆的老伴同样享受的是每月100多块的基础保障。

曾经同样有机会一次性直接“买断”养老金的夫妻俩当时并没有选择这么做。他们说,当时才50岁,距离退休领钱还有很久,不愿意一次性交这么多钱出去。同时,自己身体十分健康,种种地里的庄稼,喂喂自家的家禽,生活物资也不会缺。加上自己的山头种了成片的黄连,丰收的时候一年也都是十几万的收入,哪里需要考虑拿退休金。

直到有一天,邻村的一个婆婆不幸患上乳腺癌,由于没有能力去县城的医院治疗,终日在家门口坐着用山泉水冲洗减轻痛苦,等待生命结束。在看到这个婆婆后,谭婆婆的儿女考虑着是不是该给父母购买一些商业保险,有备无患。这时候谭婆婆才没有再反驳,但依然坚持当时没有“买断”养老金的决定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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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璧山大兴镇养老互助站的院落

地租承担的乡村养老计划

在距离重庆主城区不远的璧山农村里,依然坚持留在乡村的老年人已经不多了。璧山大兴镇人大主席周国福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介绍说,在他们镇的15个村子里,不少老年人都是将自己的土地租出去,收租金生活。有些身体好闲不住的,会再被这些承包了土地的企业聘去做农业生产方面的工作,一边拿着租金一边又拿着工资,收入还不错。

由于距离城市比较近,璧山大兴镇的老年人生活更接近城市。当地会把一些没有人居住的老房子统一租来,然后改造成老年活动点。

这些老年活动点依然保持着屋子原有的结构,屋顶上贴着黑色的瓦片,屋内弥漫着柴火与木头特有的味道。厨房依然保留着用条石堆砌而成的柴火灶与洗涮用的水槽。在当地活动的村民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说,由于自己做完农活没有其他事情,闲下来就来这里打牌。

该活动点的工作人员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这样的活动点还不少,主要是由一些养老机构承包来做的。例如现在这个活动点,背后的经营者就是一家叫作椿龄的养老服务中心。他们还会定期组织一些身体还不错的老年人参与到养老服务中:“比如慰问、参与养老院的一些日间照料等,通过参与这些活动,可以让身体还不错的老年人有些事情做。同时他们可以获得积分兑换生活日用品如洗洁精、牙膏等。”记者看到在礼品兑换点,写着每一个参与了活动的老年人的姓名与参与活动获得的分数。

据周国福介绍,除了乡村的老年人,有一些城市中退居二线的企业老板也开始租用农村的空置房,承包当地土地,以此过上田园生活来颐养天年。他认为,目前农村为老年人服务的基础设施建设还有待加强,仅依靠政府投入无法长期稳定。如果能将城市有一定经济实力的群体引入乡村过田园生活,或有机会带动社会资本在此投入以推动农村老年人基础设施建设。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2年第1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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