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第18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孙冰 | 北京报道
2020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超过了2.64亿，占全国总人口的18.7%。
根据今年8月31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50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为10.51亿，互联网普及率达74.4%。其中，50岁及以上网民群体占比为25.8%，规模接近3亿，在2008年，50+网民的占比还只有5.7%。而如今60岁及以上网民群体占比也达到了11.3%，总数近1.2亿。
这意味着越来越多的老年群体正在热情拥抱互联网，他们不仅成为互联网的使用者，也正在成为创作者，屡屡有“银发网红”“夕阳网红”爆火出圈，他们亲身证明了，老年人在退休后不仅仍然能“逐风踏浪”紧跟时代潮流，还能活成连年轻人都向往的样子。
“不刷题的吴姥姥”
ID：“不刷题的吴姥姥”
吴教授退休变身“吴姥姥”，科普弄潮只为让孩子“不刷题”
用口香糖能在椰子壳上砸开一个洞？隔空可以让一个硬币动起来？生鸡蛋和熟鸡蛋掉入深海是压扁还是碎掉？……出现在这一系列科普短视频中的“科普网红”、B站UP主“不刷题的吴姥姥”，其实是同济大学的退休物理教授吴於人。
变身“吴姥姥”的吴教授，把晦涩难懂的物理知识变成了生动有趣的小实验，她用蒸馒头解释拓扑定理，用扫把演示宇宙射线，用气球和矿泉水瓶让你看懂神舟十三号载人飞船发射，她还说马斯克“黑科技”的灵感其实来自中国的筷子……
视频中的吴於人梳着利落灰白短发，穿着一件满是口袋的马甲，戴着挂脖眼镜，她被网友亲切地称为“科学姥姥”“全网最高级别家教”，而她时不时掏出的“宝物”——标志性马甲，也被粉丝称作“哆啦A梦的百宝袋”。
“马甲还真不是设计的，我也没想到会成为我的标签。其实，马甲我穿了很多年了，因为我是个学问上尽可能保持严谨但生活上却很马虎的人，经常把手机、笔记本甚至书包弄丢，所以我就穿一个马甲，把东西都装在里面就不会忘了。我又喜欢小孩子，所以经常会掏出一些东西来逗逗他们。”吴於人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时说。
吴於人的父亲是新中国第一代航天工作者，她也在物理学领域钻研了几十年。吴於人一直强调，科学普及和科技创新同等重要。所以，和很多人在退休后感到失落和迷茫不同，她非常高兴到了退休的年纪，因为她早就想好了自己的退休计划，那就是投身到青少年科普和教育的事业中。
“我在退休之前就在关注科普工作，比如我在同济大学建设了一个面向青少年开放的‘物理工作站’，做一些探索性的实验，目的一方面是科学的普及，另一方面培养青少年的创新思维和创新能力。”吴於人说，她在大学教育中发现，如果创新力的培养不从青少年抓起，那么到大学阶段再扭转学生为了考试而学习的问题就难多了。
虽然在同济大学工作期间，吴於人就主抓和参与过一些互联网平台上的教学项目，但上网课和做短视频还是非常不同的，而且在受众上，面对学生和面对大众也不一样。“过去做老师、做教授难免会端着，所以最初是有挑战的，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放松，出洋相也没关系。”吴於人说。
如今，“吴姥姥”在全网已经拥有超过800万的粉丝，这对于科普内容创作者来说，称得上是“顶流”。但吴於人却觉得“这不重要”，对于“红了”她很坦然，因为她觉得更重要的是向社会传递“不刷题”的教育理念。
实际上，早在2018年，吴於人就与她的学生、同济大学的博士后关大勇一起，联合了10位教授、博士共同成立了“不刷题俱乐部”，他们每年会举办近百场公益讲座。也是为了将“不刷题”的教育理念传递给更多人，吴於人和团队又开始尝试新的传播形式，比如短视频、直播等。
“刷题和不刷题是两种教育理念，前者看重的是短目标，而后者则更注重长目标。不刷题并不是否定考试的重要性，恰恰相反，不刷题也同样能考得好。”吴於人还补充说，“不刷题还考得好，才是真正的好。”
尤其“双减”以来，教育做了“减法”之后应该如何去做“加法”？这也是吴於人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她认为，增加科学思维的教育非常重要。
“我们不能让孩子只会做题而没有科学的观念，能背出公式但没有学会探寻科学的方法。其实，每个孩子都是天生的科学家，因为孩子的成长过程就是在不断研究自己的未知，而科学家则是在研究人类的未知。科学教育一定要从娃娃抓起，才能培养更多有科学潜质和原始创新力的人，这样我们的国家才有创新的资本。”吴於人说。
做科普多年，吴於人收获了非常多的荣耀和奖励，但最让她感到骄傲和开心的是看到这样的评论：“我竟然听懂了物理课”“如果我有这样的老师，我可能就不会物理课睡觉了”“物理这么有趣，我长大也想学物理”……
如今，吴於人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她说会继续为科普工作贡献力量。“我身边有很多人说挺羡慕我的，退休还有事做。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很多，虽然退休了，但还是可以为社会继续发挥光和热。当然，退休去帮子女带带小孩，也是发光发热。”她说。
在吴於人看来，鼓励老年人老有所为，不是简单地让退休群体再次进入常规企业再就业，这对年轻人会造成影响，而是应该找到那些人才需求的空白点，让他们去发挥余热。
“但一个人单打独斗还是很难的，需要社会各方共同努力，一起为他们提供平台和机会，让他们在有意愿的前提下，有机会继续更好地服务社会。”吴於人说。
“陕西老乔”和他的儿子乔飞
ID：“陕西老乔”
在自家厨房圈粉千万，全国人民跟他学做陕西凉皮
凉皮、面皮、臊子面、油泼面、饸饹、皮冻、肉夹馍、炸馓子……视频中的“陕西老乔”操着一口“陕普”，边解说边把一道道陕西家常菜做得朴实而诱人。
虽然和其他美食短视频创作者相比，老乔的视频有些“寒酸”，场景就是自家几平方米的厨房，没有昂贵的食材，也没有夸张的摆盘，更没有神奇的打光，大部分视频的开头就是一个盛着面粉的不锈钢盆……做完开吃，老乔还总是会感叹“美得很（四声）”，然后建议网友“再来一瓣蒜（二声）”。但不知为何，那种洋溢着温暖的家的味道，就是能打动人心。
于是，满屏被碳水“快乐轰炸”的网友们大呼过瘾。当然，也有网友来找老乔“算账”：“我媳妇已经把一袋面用到见底，但我们全家还没吃上一口凉皮……”
“陕西老乔”名叫乔建忠，是一位非常普通的退休老人，家住咸阳，今年已经65岁。乔建忠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厨师培训，做美食的好手艺全靠生活中的积累。
乔建忠小时候家里日子过得艰难，父亲只能“变着法地做面”，却也能让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乔建忠从十几岁就开始料理家务、烧菜做饭、照顾弟弟，因此，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制作各种面食和家常菜。
乔建忠说，自己这代人经历了很多。他在年轻时“上山下乡”，回城后干过打井队，开过推土机，进过砖瓦厂，最后还做了厂长。但后来工厂效益不好，乔建忠下岗了。于是，他又开始“下海”，跑过车，做过推销员，开过碎石场。
2016年，乔建忠退休了，闲不住的他又开了熟食店和饸烙店，生意也很不错。但这时，乔建忠的儿子乔飞（小乔）很想尝试做短视频，原本想找朋友一起合作，但却没人愿意，觉得这是不务正业。
乔建忠却并不这么想。“那么多年轻人喜欢看短视频肯定是有原因的。”于是，他决定支持儿子，上阵父子兵，这对“父子档”开始一起投身短视频。
父子俩分工明确：老乔负责设计菜谱和美食制作，小乔负责拍摄制作和平台运营，直到现在，他们的视频也都还是用普通手机拍摄的，没有专业团队和专业设备。截至目前，老乔和小乔共计创作了短视频1500多条，高峰期甚至能够做到日更。仅在抖音平台上，“陕西老乔”的粉丝数就突破了1350万，全网更是超过了3000万。
美食的背后是千万人的乡愁。在乔建忠看来，自己之所以如此“圈粉”，最重要的原因是中国人对家常美食的热爱，这是任何大餐替代不了的。
让老乔和小乔第一次感觉到“火了”的是一条做凉皮的视频。“当时是2017年，我们还只有几万粉丝，但那一条视频就涨了20多万粉丝，我们就感觉：路子走对了。”乔建忠回忆说。
而让“陕西老乔”再次爆火出圈的还是凉皮。由于疫情原因，2020年春节，很多人都只能居家，于是，做饭成为全民运动。“我们那条在家自制陕西凉皮的视频，单条播放量突破1.6亿，一夜之间我们就涨了600多万粉丝，在家做凉皮屡屡冲上热搜。”乔建忠说。
火了以后，一些平台和MCN机构最高开出了800万元的年薪要和乔建忠签约，但他都没有动心。“MCN机构跟你签约的目的肯定是为了赚钱，他给你几百万，你肯定要给人家赚几千万，拿人钱就要给人办事。但我做短视频，就是想退休后也有个事儿干，钱多少算够呀，不能为钱卖命。”他说。
但乔建忠也有自己很想做的事情，那就是为“舌尖上的陕西”代言，用自己的方式，为宣传家乡尽一份力。老乔和小乔现在也尝试用自己的影响力在抖音电商做直播带货。“希望通过抖音电商平台，可以让陕西人吃到家乡的味道，也能将陕西各地的美食和农产品介绍到全国，让消费者买到好味道，同时也帮助到当地的农民。”乔建忠说。
根据抖音相关负责人的信息，截至2021年4月，抖音60岁以上创作者累计创作超过6亿条视频，内容类型包括风采展示、亲子互动、创意特效、美食美景、动植物养护等，累计获赞超过400亿次。
“老乔都能干，我为啥不能干。”乔建忠告诉记者，他希望有越来越多的退休老人能这样想，“希望我的经历能对其他老年人有所帮助。”
“夕阳网红”红得别有风采，银发族也能“逐风踏浪”，越来越多的“吴姥姥”和“老乔”们，正在让我们的生活收获更多色彩。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2年第1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