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孙冰｜全国两会报道
“数字经济时代，一切在线，万物互联，数据正在成为经济增长的核心生产要素。而充分发挥数据的作用，需要通过确权、定价、交易来实现。为了促进数据交易，2021年11月底，上海数据交易所正式成立。但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数据交易已经开始运行，但相关法律法规基本都是空白。”近日，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国家会计学院院长秦荣生在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时说。
今年全国两会，秦荣生委员提交了关于“加快研究和制定数据资产相关法规”“统筹东中西部发展，我国应开征数字税”“建立和完善上市公司审计强制轮换制度”等多份提案。
很值钱的数据到底值多少钱？数据交易要不要交税？
秦荣生认为，目前，数据交易还存在确权难、定价难、入账难、互信难、入场难、监管难等关键共性难题。“比如数据的成本如何确定？数据资产如何入账？数据交易要不要交税？这些核心问题在法律法规上都是空白。”他说。
秦荣生表示，在现实中，数据资产已经具有很高的价值了。数据正在成为一个企业乃至国家的核心资产，甚至是“最优质的资产”。
“比如很多互联网公司的估值或者市值都比较高，但公司实际持有的实物资产是比较少的，可见数据资产在其中发挥了很大作用。但是，这些数据资产在公司的账目中却没有体现，是在会计账簿以外的，这并不合理，而且背后还将涉及税收问题。”秦荣生说。
实际上，关于数据的确权、定价、入账的相关问题，虽然目前我国法律法规和会计准则尚未作出相关规定，但部分省市已开始了相关实践。
2021年，《深圳经济特区数据条例》《上海市数据条例》两部来自地方政府的综合性数据立法分别发布。比如，2021年8月份发布的《深圳经济特区数字经济产业促进条例（草案）》中就提出：探索数据资产纳入会计核算，明确数据资产的核算范围、核算分类、初始计量、后续计量、资产处置等账务处理及报表列示事项，以推动数据要素的资产核算。
在秦荣生看来，数据的生产需要一定的成本投入，包括硬件、软件和人工成本，但是其复制成本却很低。数据具有可复制、可共享、无限增长和供给的禀赋。一般情况下，数据资产既不需要计提折旧，又不需要费用摊销，是一种特殊的资产。因此，需要根据其特点设计相应的数据资产管理、数据资产会计准则、数据资产税务处理等法律法规和准则制度，以完善数据交易和运用等的社会环境。
为此，秦荣生建议，一是加快数据资产管理的立法，使数据资产更好地发挥作用。建议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数据安全法》的基础上，研究和制定《数据资产管理条例》，对数据开发、收集、整理、存储、保管、使用、维护、更新、销毁等一切与数据相关的活动进行规范，以保障国有数据资产不流失。二是加快制定数据资产的会计准则，使数据资产管理有据可依。三是加快研究和制定数据资产的税务处理。数据资产一旦进入会计核算体系，就会面临对数据资产征税的问题，需要尽快研究和制定相关的税务处理方法和规则。
开征数字税，统筹中东西部发展，推动共同富裕
在秦荣生看来，随着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其在经济发展中发挥的作用也越来越重要，但是，一些问题也逐渐暴露出来，比如区域发展失衡的问题。“由于基础资源配置不均，产业发展不平衡，城乡数字鸿沟在变大，东中西部地区发展的差异也在加大。”他说。
秦荣生认为，促进东中西部数字经济协同发展，已经成为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内容。但是，目前我国数字经济区域发展基本呈现东高西低、南高北低的阶梯形特征，这一特征和我国经济区域差异几乎完全重合。
因此，秦荣生建议可以通过税收进行调节，比如通过对东部互联网科技企业开征数字税，缩小东中西部数字经济发展的差距，更好地统筹中东西地区的发展，推动逐步实现共同富裕。
据秦荣生介绍，我国现行的税收制度和征管体系是建立在“常设机构”和物质生产为主的经济基础之上的，在传统规则之下，只有当非居民在收入来源地区拥有常设机构，收入来源地区才可征税。
目前，科技互联网等企业主要集中设在东部经济发达地区，但其业务范围覆盖中西部地区，大量营业收入来源于中西部地区，而在中西部地区没有“常设机构”，因而中西部地区就难以对这些互联网企业征税。
“那些东部的科技互联网公司掌握了大量中西部地区用户的数据，并靠用户数据获取利润。如果这些公司主要是在其常设机构的东部注册地纳税，就意味着对于提供大量数据的中西部地区用户则没有任何回报。”秦荣生说。
据秦荣生介绍，实际上，国际上已有先例。早在2015年，韩国、日本就开始对数字产品和服务征收数字税；新加坡、墨西哥、印度尼西亚于2020年开征数字税。截至2021年底，已有48个国家开征或拟征直接数字税。
而在税率方面，各国数字服务税征收税率为应税收入2%～14%不等。比如法国、意大利、西班牙为3%；英国和印度为2%，奥地利为5%，捷克为7%，土耳其为7.5%……
因此，秦荣生建议，相关政府部门应研究和制定对互联网科技企业开征数字税，按其在纳税地外的中西部地区的数据和信息相关的传输及应用服务所取得收入的5%开征数字税，征税范围应涵盖数据、在线广告、销售、佣金、中介服务等活动收入征税，以弥补我国现行税制的不足。
上市公司的审计会计师事务所应强制轮换
被称为“A股历史上最大的造假案”的康美药业数据造假案，曾引起全社会的关注和震惊，虽然监管方开出了巨额罚单，并对该上市公司和负责审计工作的会计师事务所作出了相关处罚，但如何才能避免下一个“康美药业”再次出现，杜绝上市公司财务造假行为，是需要各方深刻思考和共同努力的。
“现在出现很多上市公司财务造假的情况，与会计师事务所不作为和质量低有很大关系，有的上市公司和会计师事务所，已经不是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而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比如康美药业和广东正中珠江会计师事务所合作了近20年，一直是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做审计，就使得本来应该是‘猫捉老鼠’，最后变成了‘猫鼠一家人’。”秦荣生表示。
因此，秦荣生建议，应建立和完善上市公司审计强制轮换制度，即强制要求上市公司每6年要更换承担审计工作的会计师事务所。
据秦荣生介绍，上市公司审计强制轮换制度在国际上早已司空见惯，全球有超过100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对上市公司实行审计的会计师事务所强制轮换制度。从国际范围看，轮换年限有3年、5年的，也有10年及10年以上的。但从主要国家看，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服务轮换年限都不超过10年。
而我国企业审计的轮换制度，始于2004年国务院国资委发布的《中央企业财务决算审计工作规则》，明确规定“同一会计师事务所承办企业年度财务决算审计业务不应连续超过5年”。随后的2011年，国务院国资委进一步明确“进入全国会计师事务所综合评价排名前15位且审计质量优良的会计师事务所，经相关企业申请、国资委核准，可适当延长审计年限，但连续审计年限应不超过8年”。
财政部于2010年印发《金融企业选聘会计师事务所招标管理办法（试行）》，明确国有及国有控股金融企业连续聘用同一会计师事务所原则上不超过5年。其后，财政部于2016年进行了修订，明确规定“5年期届满，根据会计师事务所前期审计质量情况、股东评价、金融监管部门的意见等，金融企业经履行本办法规定的决策程序后，可适当延长聘用年限，但连续聘用年限不超过8年”。
但我国对上市公司审计的会计师事务所强制轮换，至今没有明确规定，仅对签字注册会计师轮换作出了规定。
“为提高上市公司审计质量和会计师事务所及其注册会计师的独立性，保护投资者和社会公众的利益，迫切需要建立和完善上市公司审计强制轮换制度。”秦荣生表示。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2年第5期）
2022年第5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