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宋杰｜上海报道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0年第11期）

今年是全国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收官之年。

过去三年，全国共打掉涉黑犯罪组织3120个、涉恶犯罪集团9888个。

其中，上海也打掉了一批涉黑涉恶犯罪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4500余人，查扣冻结涉案资金21.09亿元。上海的“套路贷”工作专班共打掉“套路贷”团伙726个，破案1083起，刑事拘留3966人，挽回损失26亿余元（包括房产）。

钱海军副总队长（左二）带队研讨案情图片来源：上海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总队供图

2019年钱海军荣立个人一等功图片来源：上海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总队供图

套路贷案件新发为零，打击新型犯罪的“上海模式”

“刑警803”，是上海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总队的代号，因其门牌号为803号（中山北一路803号）而得名，上海市公安局刑事犯罪侦查总队党委委员、副总队长钱海军生前就在此办公。

5月10日下午，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会议室内，扫黑除恶专案研究会正在紧张举行中，副总队长钱海军突然用手捂住胸口倒在了座位上，手中仍然紧紧攥着案卷。      

当晚，经医院全力救治无效，年仅50岁的钱海军永远离开了。

钱海军被战友们亲切地称为“全国打击套路贷第一人”。早在2016年，上海市出现“套路贷”受害者，钱海军便迅速牵头组建工作专班，率先对此类案件开展研究、攻坚，并逐渐形成打击“套路贷”犯罪的“上海模式”，被公安部在全国推广。

2019年以来，上海新发案件数量为零。

5月底，公安部特邀“套路贷”案例授课专家、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三支队探长孙利坚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专访时回顾说：“2009年时，钱海军已经对社会上的高利贷有所关注，但法律上没有对高利贷明文规定是违法犯罪行为。当时，我们打击了上海青浦区的犯罪团伙，这个案件其实已经有涉黑的雏形，非法获利的手法主要就是高利贷、利滚利。牵连了数个暴利讨债案件，涉嫌非法拘禁、故意伤害、寻衅滋事、诈骗等罪名。”

据孙利坚回忆，2016年时，上海市扫黑办通过对全市各类案件进行梳理发现，讨债类警情上升很快。钱海军据此发现了很多新的犯罪手法，组织公安干警们开始分析研判，同时打掉了全市第一个“套路贷”团伙。

“我们发现，这种新型案件的犯罪手法较为隐蔽，犯罪分子以看似合法的手法达到侵财的目的。高利贷逐渐演变为‘套路贷’。民庭是谁主张谁举证，反而倒是这些小贷公司提供了大量对他们有利的证据（借条、银行流水、公证书等），借款人（被害人）反而不在理，有的犯罪嫌疑人甚至还有法律顾问。” 孙利坚说。

他们在办案过程中发现了许多共性：这些被害人都是弱势群体，奇怪的是很多借条应该一式两份，但被害人都没有。更诡异的是，很短的时间内债务呈几何级数增长。

“我们把这些情况向检察院反映过后，检察院也相当支持，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当时我们抽取了两三个典型案例作为突破点，打掉这几个团伙增强了我们的信心。最终发现，原来是个黑色产业链。”孙利坚说。

截至目前，钱海军率领“套路贷”工作专班共打掉“套路贷”团伙726个，破案1083起，刑事拘留3966人，挽回损失26亿余元。

上海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总队三支队政委陆炜说，上海警方在扫黑除恶工作中坚持“打早打小、露头就打”的原则，在打击“套路贷”违法犯罪中坚持“以打开路”，探索并构建了上海扫黑除恶五大机制，对于“套路贷”违法犯罪，上海的公检法形成了联合打击机制，这一模式也获公安部认可，向全国推广。

上海扫黑“打小打早”，预防理念融入《反有组织犯罪法》

目前，全国扫黑办针对涉黑涉恶犯罪新动向已发布一系列文件，包括《关于办理利用信息网络实施黑恶势力犯罪刑事案件若干问题的意见》《关于办理非法放贷刑事案件若干问题的意见》等。今年，《反有组织犯罪法》已经列入全国人大常委会年度立法工作计划。

“作为上海市法学会刑法学研究会理事、公安部《反有组织犯罪法》立法草案起草组成员之一，钱海军将上海多年打击有组织犯罪要‘打早打小’、预防为主的理念全部融入到意见稿之中。”陆炜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介绍，“上海‘套路贷’新增案件连续两年零发案，钱海军还在寻找下一个打击重点。他在办案之余挤出时间一直参与推动《反有组织犯罪法》的立法工作。钱海军常说，这部法的出台意义重大，能为打击有组织犯罪提供完备的法律支撑。”

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三支队民警王婷婷说，钱海军的很多理念都很超前，例如，打小打早、预防犯罪。

据王婷婷回忆：2006年上海发生了多起娱乐场所犯罪嫌疑人持刀持械双方造势的案件，钱海军就提出类似理念。“双方斗殴还未打起来，只要势造起来了，公安机关就可以出警，行政处罚或拘留，第一时间介入。”

王婷婷说，正是因为坚持“打小打早”的理念，这么多年来，上海公共场所聚众斗殴的现象近乎绝迹。“老百姓感觉到安全了，让上海成为全球最具安全感的城市之一，这是对我们上海公安最好的褒奖。”

后记：

今年5月10日，上海市公安局刑事犯罪侦查总队党委委员、副总队长钱海军同志加班时突发疾病，经送医抢救无效，当日21时33分不幸牺牲，终年50岁。

公安部刑侦局唁电中说：“钱海军同志长期奋战在扫黑除恶工作第一线，主动担当、恪尽职守，勤勉奉献、鞠躬尽瘁，积极开创扫黑除恶打防管控新格局，取得一系列显著成效。他牵头组织制定出台了《上海市办理‘套路贷’刑事案件的工作意见》，在全国率先形成了打击‘套路贷’的‘上海模式’，实现上海连续两年‘套路贷’零发案，中央扫黑除恶督导组予以充分肯定。”

谨以此文致敬战斗在扫黑除恶一线的公安干警们。

2020年第11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