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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民营口罩工厂主讲述:从连亏5年到订单多得接不过来

面对如雪花般飞舞的订单,林松很着急也很发愁——光有订单没用,还得有原料才行。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李永华 | 湖南报道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0年第8期)

从口罩卖不掉到订单多到不敢接,从年年亏本苦苦挣扎到攀上巅峰,再到拿不到原料而停产,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林松在各种情绪的大起大落中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2020年是林松做口罩的第6年。5年前,林松在湖南中部一个小镇投建了小型口罩厂,勉强维持经营。今年初,国内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他的企业作为所在地市的两家口罩企业之一,瞬间成为当地战“疫”的中心,备受瞩目。随着国内疫情逐渐得到控制,海外疫情蔓延,新的冲击再次来临。

伤心、无奈、惭愧,他用了3个词总结自己创业前5年和最近两个多月的体验。“以前是伤心,现在的疫情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用这种方式活下来,我感到很惭愧,也有很多无奈。”林松说。

33 2020年4月8日,工人在北京燕山石化生产出的KN95口罩专用熔喷布上做标记。

2020年4月8日,工人在北京燕山石化生产出的KN95口罩专用熔喷布上做标记。

出口需求订单多到接不过来,全部现款交易

生意火爆,林松的手机快成了热线电话,刚挂掉,铃声就又响起来。林松一看是陌生号码,就说肯定又是外贸订单。当着《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的面,林松特意打开了免提,一接通,对方开口就问:“您那里能做KN95口罩吗?”

林松告诉对方,自己并没有KN95口罩,接着科普了口罩的基本分类之后,对方就挂了电话。林松说,这人肯定是生手,以前肯定完全没有接触过口罩行业。

生手满天飞,但生手的生猛常常让林松大吃一惊,“一张口就是几百万上千万的单子”,基本上都是外贸出口订单,电话接多了,林松慢慢习惯了这种节奏。

他说,国内疫情控制得很好,口罩需求变得稳定;海外疫情大规模暴发之后,外贸出口订单需求猛增,尤其是KN95口罩需求极大。如此形势下,即便是上千万元的订单,也都是现款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用林松一个朋友的话说,口罩在生产线上还没落地就被抢走了。

疫情紧急,口罩紧俏,价格也随之飞涨。林松并没有透露口罩的具体价格。在国内,口罩价格受到严格管控。《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了解到,在湖南部分地区,一次性医用口罩出厂价最高1.7元/个,在药店的零售价是3.5元/个。不过,外贸订单口罩价格并没有严格限制。

出口资质是另一个问题。林松的企业并没有出口资质,此前申请欧盟出口资质,但还在审批流程中。对此,他并不担心。实际上,只要口罩生产出来,客户拿货以后,可以从有资质的渠道出口。

34. 2020 年4 月2 日,湖南省邵阳市医疗器械公司员工在无菌车间生产医用囗罩。

2020年4月2日,湖南省邵阳市医疗器械公司员工在无菌车间生产医用囗罩。

熔喷布价格疯涨20倍还买不到货,企业因此停产

面对如雪花般飞舞的订单,林松很着急也很发愁——光有订单没用,还得有原料才行。

“最缺的就是熔喷布,根本买不到,现在是只要有货,不管什么价钱,我都要。”林松说,熔喷布的价格已经从以前的每吨2万元,跳涨至8万元,接着是18万元,现在是每吨40万元还拿不到货。

国内生产熔喷布的企业很少,在往年的经营中,他一直是从天津泰达(天津泰达洁净材料有限公司)采购熔喷布。可是,国内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后,他再去订货,对方的回复是,实在没办法,熔喷布生产线已经被政府接管,要想拿到货,只能是上面批。

作为本地的两家口罩企业之一,疫情高峰时,湖南当地多个政府部门蹲守在企业。拿不到熔喷布,政府部门也和林松一样着急上火。林松说,“当时,省工信厅给工信部打报告,才拿到一吨熔喷布。”他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理论上讲,一吨熔喷布可以生产100万个口罩。

国内疫情得到控制之后,林松已经难以得到如此力度的支持,企业要靠自己想办法。

市面上最多的货源号称来自中石化。疫情暴发后,作为熔喷布的上游材料企业,中石化紧急投入熔喷布生产。据公开报道,中石化到5月底就将成为全球最大的熔喷布生产商。

林松说,现在市面上很混乱,不少人都说有中石化的货,但是没人能保证。“我反正是只要看到货就给钱,不讲价。”

4月6日,中石化官方发布声明称,其熔喷布只定向供应,未委托给其他单位和个人销售。

在林松看来,熔喷布产能当前仍然受到管控,主要是销售给大型企业,小型口罩企业要拿到货很难,至于用于KN95口罩生产的熔喷布,因其过滤效果更强,就更难拿货。

林松说,拿不到原料,就不敢接单,实际上,其企业前不久还因此停产了好几天。对此,他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地苦笑。

提货前3天,口罩机厂家要从60万元提价到130万元

2月10日,林松向广州某口罩机企业订购了KN95口罩机,一台60万元,约定60天后的4月11日交货。

他说,口罩机企业以前业绩惨淡,现在是白加黑地干,订单已经排到5月底,机器交货以后,厂商不负责安装,也不负责调试,只在交货前的3天提供培训。

这让一些新人吃了不少苦头。林松说,有企业买回口罩机之后,安装不来,调试不好,只能又拖回厂家。“有时候就是一些细节,比如说,耳线焊接,差一毫米就焊不上。”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从另一家今年3月中旬投产的口罩企业了解到,花了高价买回设备之后,安装、调试和生产过程中各种小毛病不断,让人很头疼。该企业负责人说,3月底,国内疫情控制下来,他内心很矛盾,一方面是很高兴看到疫情过去,另一方面则担心口罩生产线刚投产,口罩就卖不出去了。

出于同样的顾虑,林松一度考虑退订口罩机。不过,他犹豫的时间并不长,接踵而至的外贸订单让他决心还是继续扩大产能,新上马KN95口罩生产线,主要接出口订单。

出乎意料的是,4月8日,林松的副手接到了口罩机企业要求提价的电话,每台口罩机从60万元涨到130万元。

4月9日,林松的副手乘高铁前往广州,希望对方能按照合同约定的原价给货。林松安慰自己说,对方是一家做了十几年的口罩机专业厂家,老板为人大气,也讲信誉,应该不会真的涨价。

产能扩张3倍,疫情之后怎么办?

国内疫情暴发后第一时间预订KN95口罩机,如果对方坚持涨价,林松该如何选择?

有业内人士对《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分析称,现在做口罩,虽然原料和设备都疯涨,但是海外疫情还没有到高峰,口罩需求只会越来越大,像林松这种情况,很可能会接受对方的涨价,扩大生产。

2月初至今,林松的工厂产能已经扩大3 倍,而且都是满负荷生产,口罩价格还噌噌地上涨。

若非新冠肺炎疫情,林松之前5年的日子很煎熬。2015年,他用卖掉连锁药房的资金,投资1000多万元建设口罩厂,可是生意惨淡。当地镇政府一熟悉情况的工作人员说,口罩厂一直徘徊在破产边缘,苦苦挣扎,没想到疫情一来,今年镇里保增长的一股重要力量就是口罩厂。

林松坦言,口罩厂确实已经连亏5年,而且整个口罩行业都不行,所以,企业不敢囤原料,也不敢多生产存货,这也是国内疫情初期口罩供应极度紧张的原因之一。

如今,特殊时期的特殊需求救了命,至于未来怎么办,林松并没有太想好,但还比较乐观。在他看来,作为一家以前默默无闻的小企业,公司品牌这一次得到提升,今后能更好打开市场;另外,疫情期间,企业得到了各级政府的支持,不仅有100万元的直接补贴,还有银行提供的上千万元贴息贷款,利率仅为约1.5%。他甚至希望,政府今后能帮助本地口罩企业覆盖本地的医院,那就足够养活企业了。

在上述业内人士看来,口罩企业现在根本不需要考虑那么长远,新建的生产线基本上是半个月到一个月收回成本,钱已经赚够了,就算疫情过后又回到以前的常态也没关系。

当《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问及利润,林松没有透露具体数据,只说:“平时一年也顶不上现在一个月。”

(应受访者要求,林松为化名)


2020年第8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2020年第8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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