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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康宁讲述大别山蜕变

文章导读: 安徽省安庆市潜山县,地处该省西南部,大别山东南麓,素有古皖之源、皖国古都、二乔故里、安徽之源、京剧之祖、禅宗之地、黄梅之乡"的美誉。地貌特征呈"七山一水两分田"分布,是全国粮食大县和安徽省十大药材基地县。舒席、雪湖贡藕、胡萝卜、石耳、生姜、天柱剑毫、瓜蒌子等名优特产闻名遐迩。花岗石、瓷土、优质黄砂、铁精砂、金红石、水能等蕴藏量十分丰富。

经济网讯 塔畈是群山环抱着一个偌大的田畈,大畈中间原有一座大圣塔,因而得名。旧名叫龙山乡,1958年建立人民公社,现改为塔畈乡,是安徽潜山县一个山区乡。 现将一名75岁的老党员,一个基层新闻工作者见证改革开放40的变化,讲述大别山蜕变的故事。

一段抹不去的往事

车过黄柏镇大桥向左一拐,绕着眼前的大山就到达安徽潜山县塔畈乡了。其实,黄柏镇与塔畈乡仅一岭之隔,那岭叫大蛇岭。我走亲戚爬过这座岭,亲戚在那儿当乡官,那年月山乡闭塞,不通公路,靠两条腿。我们事先约好,坐班车至黄柏采供站,然后跟着一个挑货汉子后面,七上八下就能到达塔畈。

汉子年近40,身材高大,体魄强健,黑黝黝的,但他是个哑巴,不知名儿,只好叫他哑哥。哑哥挑着百多斤的日用杂货,撑着个大杵,浑身湿漉漉的,不时停留片刻。那时实行计划经济,每个乡有一个采供站,每个村有一个供销社,每个人一年发个八尺布票和几两肉票几两糖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整个塔畈乡千家万户所需的日用品,就靠这位哑哥从黄柏区釆供总站挑来,他就象大漠中的骆驼,任劳任怨,几乎天天这样,年年如此。

那时我很年轻,却跟不上肩负重担的哑哥,气喘吁吁,走走停停,好不容易爬上岭头,哑哥放下货担,用手比划着,意思说休息一会儿。我好一阵轻松,四处张望,山连着山,岭连着岭,千山万岭延伸到模糊的天际,条条小河在起起伏伏的群山中流淌,若隐若现的竹篱茅舍掩映在树木丛中。薄雾中的田陇山地掺杂着细小的碎石,不长庄稼只长草,逢上灾年颗粒无收。穷山恶水,缺乏生机,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革命老区大别山吗?

是的,这是大别山的余脉,这是大别山的南麓,20多分钟后车向右一拐,就望见塔畈了。

杏花村:烽火岁月的翻身梦

陪同下乡的干部说杏花村到了,这是我们要了解的美好乡村示范点,有两幢施姓老屋保存得不错,可以看出年代久远。我曾参与过县党史第一卷的编写工作,负责解放战争部分,也许是“党史情结”吧,想起了烽火岁月的杏花村…

那是1945年10月,活跃在大别山的皖西大队夜行军至杏花村。天刚蒙蒙亮,驻地周围突然出现大批敌人,张伟群立即指挥部队向一个制高点冲去,没料到敌人抢先占领了这个制高点,开始向他们打枪。他们冲到半山腰只好向另一个方向撤退,敌人发现张伟群在指挥战斗,便向他瞄准开枪,子弹擦过他的额前,眼镜被打碎,头部受伤。部队虽然突围了,但背电台的战士被俘,电台用的马达丢失了。

塔坂乡杏花村(黄 斌 摄)

塔畈乡杏花村(黄斌 摄)

没有马达电台不能运转,与上级部队联系就此中断,他们派交通员华孔时去华中分局汇报情况并代领经费,分局正要送给他们100两黄金,于是从来安县找到两位家在潜山北乡的农民,以护送其父尸骨为名,把黄金藏在尸骨里,并约好手枪队前去接应。他俩抬着棺材一天又一天赶往潜北,没料到守在桐城青草塥的武装特务生疑,连人带金子一起被抓走了。事情暴露后,两位农民被五花大绑到县城,但他俩没有说出皖西大队半个字,宁死不屈倒在敌人的屠刀下…

余发成一家被活埋的惨景更是让我难以忘怀。1948年余发成是龙山乡新安村农会主席兼民兵队长,他帮助刘邓大军筹集粮食、布匹、军鞋等,还乡团回来了,千方百计要抓他。保长往他家送钱送物,诱骗余母叫儿子回来,说什么保证生命安全。余发成叫其母亲把保长送的东西如数退回。随后,他患伤寒病秘密潜回家中治疗,不料被叛徒告密,还乡团突如其来地包围了他家,将他和他的父亲、母亲、妹妹抓到区公所。敌人施尽毒刑,没有使他们屈服,还乡团长气得恼羞成怒,用手枪砸破了余发成的头部,血流如注,随后将他一家4口押至倪河胡湾挖坑活埋。

还有西河村汪大屋凌桂容的事迹也被广为传颂。1947年秋刘邓大军从岳西迁来个修械所,就设在王家祠堂,有60多人负责修理枪支,制造民兵用的大刀、长矛。有人送来情报,说敌人要袭击修械所。他们马上把枪支、机器埋在狮子崖下的沙滩里,所有人员转移到3里外的汪家大屋。

1948年2月18日拂晓,国民政府军25师的1个连和岳西县自卫队计300余人,包围了汪家大屋。当时住凌桂容家的3位战士抓住机枪,对着冲上来的敌人猛扫,掩护所有人员突围。来不及出门的有2位战士,一位爬到凌家楼上藏起来,一位倪姓民兵躺在摇窝里佯装脚伤。敌人进来指着摇窝问:“什么人?”凌奶奶回答:“我家帮工,昨天砍柴伤了脚。”此时,恰巧敌军吹哨集合,两人终于脱险。由于敌强我弱寡不敌众,当场11人牺牲,2人被捕,20多人以“通匪”被关押…

时间过去40多年,当年被救的战士还记得这段感人的“鱼水情”。1995年5月,原刘邓大军三纵队修械所在安徽的离休干部,给凌桂荣老奶奶送来一块匾额,上面写着:舎命智救子弟兵。

我感慨系之,那两位被杀害的抬棺材农民,他们没有留下姓名;被活埋的余法成一家,仅妻子那天外出才幸免于难;凌桂容面对凶险,那么从容不迫;还有无数被敌人活埋、被敌人砍头、被敌人用铁丝活活戳死的潜山北乡儿女,他们在敌人屠刀下都坚贞不屈,英勇就义,他们的英雄行为惊天地,泣鬼神,他们是大别山的风骨,他们是大别山的灵魂!

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纵橫驰骋,摧毁了一座座古堡、炮楼、土围子、庄园,扫清了盘踞山中几千年的邪恶势力,拯救了水深火热中的大别山儿女,从此有田耕有地种,有饭吃有衣穿,实现了翻身梦!

凌老屋:改革开放的脱贫梦

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进入改革开放大好时期,强劲的春风吹拂着大别山每一个角落,万物复苏,山花吐蕾。

由于思想禁锢和长期折腾,国家没有富强,百姓没有安康,大別山村村寨寨的群众生活并没有好起来。

1985年8月,那是个十分灼人的酷暑。县领导夏玉明带领的10多人走进西河村凌家老屋专访痴呆户。

担负着为省里赶制电视参考片提供素材的任务,拍摄那些挣扎在贫困线下老百姓的生活状况,目的是申报贫困县,实事求是,不弄虚作假,万一出什么问题由上面兜着,因为人们害怕戴上“揭露阴暗面”的帽子。

安庆电视台副台长潘晓峰主打拍片,还有一位小青年背着笨重的电瓶箱跟在他身后。潘副台长当过地委宣传部通讯科长,我是县委宣传部通讯科长,上下级关系不错,私下称兄道弟。我端茶倒水、组织拍摄对象乃至出出点子,算个跟班的。这是一幢民国时期的老屋,屋内有几扇缕花的窗户,屋外地上摆着几块镌刻花纹的青石板,残垣断壁,破烂不堪,此屋年岁已老。他们说是斗地主分浮财得来的,还说风水不错,出过什么小官,我查过县志没有记载,也许就是个地主老财吧。每间房屋面积都不大,窗户都很小,带木窗棂,旧报纸糊了一层又一层,屋顶有一两块模糊的亮瓦,昏昏暗暗,闷得难受。第一家屋内仅一个锅灶和一张床,床边坐着50岁左右老妇,半痴呆,但能结结巴巴地冒出几句话。我揭开锅盖竟是一锅充饥的野菜,她说中饭吃的。潘兄示意我不要说话,他打开摄像机要拍这原生态的贫困,从锅里黒乎乎的野菜,拉到老妇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然后推向屋角那个深褐色的腌菜陶罐。我拉开竹制的厨柜门,有几个碗摆在里面,我端起盐缽看了看,老妇说用鸡蛋换来的,没有油吃。我一阵心酸,强忍的眼泪掉下了。第二家是两间屋,住着兄妹二人,哥哥40多岁,妹妹30多岁,都不会说话,看见人来就傻乎乎笑,不折不扣的痴呆。他用一根根松明子当灯用,连煤油灯也买不起。令人震惊的是屋里仅有一张床,掀开被子乃是两床鱼网般破棉絮,兄妹两就睡在上面。第三家是一对老年夫妻,两个半痴呆,丈夫躺在床上发高烧,湿毛巾搭在额头,妻子正在喂药汤。我问什么药,妻子指着竹篮剩下的药草,说是从山上釆来的“雾里根”,能退烧。

潘兄两眼湿润,擦了擦,对我说,屋内光线不好,拍的片子不理想,要我把痴呆户全部叫到屋前晒场上拍个合影。于是,我和村干部挨家挨户动员,他们都很听话,年轻的搀扶年老的来了,有的自个儿拄着木棍来了,有的带个小板凳来了,但一个个呆若木鸡,头发蓬松,衣衫褴褛,邋里邋遢的,一张张脸上泛着微黄,两眼盯着眼前的一切,眼珠子转都不转,没有一丝惊喜,没有一丝悲伤,更多的是冷漠和麻木。我感到凄然,我看到了与新农村极不协调的一幕,沉默地按下了相机快门。

各地所拍资料送到省里,编辑成《大别山人民在呼唤》内部专题片。据传在北京放映时,将军们看到彭河痴呆村的情景都眼眶湿润,泣不成声。有将军拍案而起,说几十年打下江山,大别山老百姓还过着这样日子?

后来下达了红头文件,大别山南麓的潜山、岳西、霍山、金寨等一大串贫困县的名字赫然在列,大别山的儿女的脫贫的梦想要实现了。多次有领导找我,想拷贝潘兄所拍资料,可惜他后来借调到中央台,他的一个环保片获得眹合国颁发的“地球奖”后,就英年早逝,资料不知所终,于是我找出那张凌家老屋合影,扫描,制成电子文件,效果不理想,但它弥足珍贵,毕竟是历史性的“彭河记忆”啊!

塔坂乡西河村凌家老屋一农户新居,左边是残存老屋  (黄 斌 摄)

塔畈乡西河村凌家老屋一农户新居,左边是残存老屋 (黄斌 摄)

30年过去了,我重访故地,站在凌家老屋前沉思,老屋已不复存在,那段历史也鲜为人知了。真是巧得很,我竟与老屋健在的凌英勤不期而遇,他今年69岁,身体还好,说到当年釆访事,他连说记得,那时他30多岁,没饭吃,没衣穿。他指着通往老屋那一溜石板路和旁边石头砌成的土地庙,说它们还是老样子,其它都変了。从他言谈中得知,当年乡里建起福利院,生活不能自理的痴呆们都住进去了,政府帮助能生活自理的建起了住房,不过大多都先后逝世了。我询问他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他笑着说托政府的福,好啊!然后,指着不远处两层的楼房,很自豪地对我说那是他的家…

新时期的致富梦

从那以后,我没有去过那贫困不堪令人心酸的地方,只是断断续续听到彭河的新闻。彭河在变,有了扶贫政策的支持,彭河人甩开膀子大干,向贫困宣战,向荒山要效益,挖山、改水、修路、架电、种茶桑、兴竹木、办企业。1992年建起仙姑潭水电站,山村家家灯火通明;1996年架通了30门程控电话,与山外的世界有了快捷联系。30多年的风风雨雨,几多汗水几多艰辛,彭河人抓住国家扶贫开发机遇,主攻茶叶生产,倪河村、彭河村、西河村成为塔畈乡产茶基地,而今不仅产绿茶,还产红茶、白茶、黄金茶,2012年倪河村被国家农业部授予“全国一村一品茶叶产业专业村”称号。

今日,从倪河的观音洞、黃泥凸到彭河的大阳牌,从西河的广西园到罗河的黃安岭,构成一道绿色茶园风景线,彭河人把荒山秃岭硬是变成了一座座梯田式的茶园,一张张釆茶女的笑脸掩映在翠绿的茶棵丛中,一座座制茶厂机器的轰鸣声在幽谷回荡…

今日,塔坂乡拥有2.2万亩茶园,几乎人均1亩茶,茶叶生产成了塔畈的半壁江山。

塔坂乡倪河村幸福茶场  (黄 斌 摄)

塔畈乡倪河村幸福茶场 (黄斌 摄)

被称为茶乡茶王的江成生,今年55岁,他的幸福茶场名气很大,他拥有将近4千平方米的制茶车间和38套制茶设备。令人钦佩的他把自己种茶、制茶的技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乡亲们,把自己的优质良种、肥料、机械等物资无偿或优价提供给茶农们,他的那颗心紧紧与茶农连在一起。他联合18家初制茶场、1000多户茶农组建了彭河茶叶专业合作社,茶山总面积上万亩,每年产干茶1.5~2万公斤,他的现代化制茶流水线为茶叶制作工艺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1996年全国幸福工程组委会将江成生经营的幸福茶场列为全国“幸福工程”试点,是全国政协常委、刘少奇夫人王光美牵头的,江成生对彭河180名贫困母亲进行茶叶生产技术培训,使她们成为茶叶生产的骨干,王光美亲自为“潜山县彭河乡幸福茶场”题名,这给江成生极大的鼓舞和鞭策。

上世纪潜山名茶“天柱剑毫”曾名闻大江南北,后因企业兼并,这个品牌在本地消失了。江成生不信这个邪,他创制的“天柱仙芽”,并不比“剑毫”逊色多少,但总给人一种模仿的感觉。他要做弄潮儿,注册了彭河牌“天柱剑毫”,竟两次获国家级奖项,即2016年国家农业部(杭州) 茶博会金奖、2018年国家农业部(济南)茶博会金奖。他创制的当家品牌“天柱毛毛月”,专有一条流水线,取得了质量上的保证。2005年“天柱毛毛月”在中国(芜湖)茶博会上荣获金奖,2006年在安徽第二届茶博会上荣获“安徽省十大创新品牌名茶”称号,2012年在中国(杭州) “国饮杯”茶博会荣获金奖。观音洞茶场汪明水也被称为茶乡茶王。1994年我们见过一面,那时他30岁出头,任倪河村村长。县农技人员认为观音洞有个200亩的荒坡,海拔高、土质好,气温、降水都适合种茶,但难度大,投入多,没人愿承包。汪明水站出来了,毅然辞去了村长职务,拉起一支50多人拓荒队,在观音洞安营扎寨。

正月里挖地炼山,突然刮起大风,火星飞到工棚上,转眼间一排排工棚化为灰尽,汪明水心凉了,这可是他全部家底啊!有人说闲话了,放着好好的村长不当,偏去干那造孽的事。但汪明水没有就此败下阵来,没有钱就向亲友借,妻子把小孩压岁红包都拿出来了。他家在公路旁,家离观音洞八九里,全是上坡路。他风里来雨里去,历时一年多,硬是把那片荒山开辟成了观音洞茶园。

一晃24年过去了,我们又见面了,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茶乡茶王。他告诉我2000年以后才翻身,每年产干茶保持1.5~2万公斤;2004年他创制的品牌“天柱全芽”在中国(芜湖)茶博览会上获金奖;在2010年中国(安徽)第五届国际茶博览会又获金奖,也荣获“安徽茶产业十大杰出人物”称号。

结束后我的心潮难以平静。老是想着塔畈巨变,白色水泥公路四通八达,连着村村寨寨,一幢幢新民居比城市住房宽敞明亮多了,难得的是这儿纯净的大山空气,更适合人居长寿,几乎家家门前郝都摆放着小车......

塔畈乡名片:板仓省级自然保护区、省级旅游3A景区,主要有大面积阔叶林和美丽的水景;茶叶生产,确实是高山打鼓,名声在外。一个山,一个水,两项都富有成效。全乡11个村中,8个贫困村已有4个村脱贫,但他们仍然奔走在致富梦、小康梦、幸福梦的路上。(黄斌)


(网络编辑:何颖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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