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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上的女主播:互联网时代独立谋生

我叫雨青,是一名电台主播兼自媒体人。我和我的先生大明同为高位截瘫患者,我们共同运营管理着一个公众号,也通过互联网得到过很多工作机会,做到了独立而有尊严地生活。这大概是只有在互联网时代才能发生的奇迹吧。

关于新生活的个人事项报告

口述|雨青 整理|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郭芳

责编:郭芳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18年第7、8期)

 我叫雨青,是一名电台主播兼自媒体人。

我和我的先生大明同为高位截瘫患者,我们共同运营管理着一个公众号,也通过互联网得到过很多工作机会,做到了独立而有尊严地生活。这大概是只有在互联网时代才能发生的奇迹吧。

车轮下幸存的人生

该如何讲述我从生命的绝境里跋涉前行时所经受的磨炼以及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在每一个绝望的处境中所给予我的希望?

还是从1993年夏的那个雨天开始吧。那个大雨滂沱的早上,我在骑车上学的路上遭遇了一场严重车祸,这场车祸致使我的身体肩膀以下失去了知觉。那一年我14岁,花一样的年龄。我的人生从此却只能与轮椅和床榻为伴。

连自杀能力都没有的我灰暗无助地躺在床上,就像躺在漆黑的坟墓中,一天天眼巴巴地望着天花板,数着屋外嘀嗒作响的钟声,等待父母下班、弟弟妹妹放学。那种绝望就像是在等死。

从车轮的碾压下幸存,扛过一轮又一轮的大手术和并发症从鬼门关逃回来,就为了等死吗?太不甘心了。怎么办?看书,唯有大量地看书,只有进入文字描绘的世界后,才能获得畅快与自由。

彼时,我少年时的好友考上了清华大学,临去北京前,他用一个月时间给我写了一个操作电脑的程序(类似现在的屏幕键盘),并把电脑抱来给我学习。我用手腕推动鼠标,光标到达需要的字母位置停下用右手固定,再左腕摁下,完成一个字母的点击。经过训练,一个小时下来,我最快能码出50多个字。我尝试着写文章保存在电脑里,妹妹放学后按我的要求抄在稿子上投给当地的报刊和电台。

我也开始琢磨怎样才能工作赚钱,以减轻家庭的负担。我的母亲是一位环卫工人;父亲是一名海员,在当时的国企改革潮中,他也难逃下岗再就业的命运;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家庭经济的拮据可以想象。我所遭遇的一切则彻底让整个家庭陷入了困顿。因为不堪生活的重负,父母暗无天日地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法动弹,在数不尽的无眠之夜,暗自流泪,绝望如排山倒海。

我必须要工作挣钱,经济独立,让自己能更好地活下去。然而,如婴儿般吃喝拉撒睡都要别人帮忙的我,在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工作可以胜任呢?我的大脑能思考,眼睛还能看见,嘴巴还能说话,还学会了用电脑——于健全的人生,这远远不够。但现在回过头来看,在互联网时代独立谋生,这似乎也够了。

电台黄金时代的主播

1999年元旦,我成为了一名电台主播。广西北海新闻综合广播专门为我推出了一档节目《雨青时间》,每周录制一期按时播出。电台当时不过是抱着一份恻隐之心,想让我满足一把做播音主持的愿望。他们本以为我很快就会因工作不易而放弃,却没想到我竟一期不落地坚持了那么多年,陪伴了一代人的成长,也在那个电台的黄金时代赢得了一大群听众的喜爱和支持。

对于手脚都不能动的我来说,要做好电台工作并不容易。我躺在床上,通过专为残疾人开发的头戴鼠标,用脑袋来操作电脑。头戴鼠标对着屏幕键盘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出节目播音的文稿串词,整理听众来信,插入故事文案,选择适合的歌曲……一期一个小时的节目,完全准备好起码要花两天以上的时间,再加上录音和后期制作,每周就只能保证播出一期了。

因为在家里上班及工作量等原因,电台工作的报酬在扣除养老医疗保险等费用后也所剩不多。这对于每天需要尿不湿、开塞露,每月要支付好几千元护理费的残疾人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除了做好电台节目,我必须还要有其他的工作收入来支撑这一切的开支。

2008年以前,电台的夜间谈心热线是很火爆的,经常是拨一个晚上都拨不进去,即使幸运拨通,也只能说几分钟就换接另外一路电话进来。很多粉丝希望通过电话跟我直接交流,在电信公司的支持下,我开始了《雨青时间》节目之外的另一份工作,接听心理情感热线电话。我接一分钟电话,电信公司给我提成0.3元。经常每晚熬夜通宵地接电话,加上电台的薪酬,我的收入竟慢慢超过了父母的工资。

我给自己请了保姆护理照顾我的日常生活,鼓励妹妹放心上大学每月给她卡里按时汇去生活费,给家里换了新的家具,给因为不能出汗每到夏天就热到发烧的自己装了一台空调……

贫困生活的狰狞面目,在我的经济独立之后,也慢慢变得温柔美好起来。我憋着一股劲儿使劲往前行,白天看书学习充电写稿子,夜晚熬夜接听热线电话,经常觉得自己残缺的生命每天都在超负荷运转。虽然辛苦,但获得别人的信任和肯定,也是一件特别开心和有成就感的事情。8年的心理情感热线工作,为我提供了稳定的收入来源,让我自己有能力请保姆,有能力在生病住院时自己买单,还资助我的两个妹妹顺利上完大学。

这份工作最终在国家要求持证上岗后被迫结束,因为没能力握笔写字的我实在无法去考那一本心理师资格证。

怎么办?保姆的工资要付、生活的开销停不了。我于是熬着做了两年电话推销员,做了一年网管,给网络传媒公司写了5年产品宣传甚至还摆过地摊。

我感谢每一个工作机会,让我能紧跟时代发展的步伐去学习生存的本领。我也感谢身边有了大明先生的陪伴,他陪着我一起做电话推销员、网管,一起摆地摊,一起熬过很多的艰难岁月,也一起热情地拥抱新时代,奋力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新机遇。

自媒体时代的“公号狗”

如今,我们一起成为了自媒体时代的“公号狗”,我负责内容,大明负责后期制作及打理其他事宜。他比我幸运,他还有健全的双手,这也是我们共同的健全的双手。

我的微信公众号“雨青时间”在2016年8月25日终于获得开通赞赏功能。我万万想不到当天的文章,得到了53人的赞赏,赞赏率差不多可以跟那些几十万粉丝的大号比肩了。

之后,我的一篇播音手记被粉丝们在朋友圈刷屏转发,阅读量74315人次,两天增加了差不多两万粉丝,后台留言5000多条,大部分粉丝曾经听过我的电台节目。

再后来,品牌商家开始找我投放广告,虽然费用还不高,但加上粉丝们的赞赏支持,已经能帮我解决部分护理费用了。每每想到年迈的父母跟弟弟妹妹们商量如何分摊我以后日渐高涨的护理费时,已经各自成家却并不富裕的他们为难沉默的态度,我是那么黯然而绝望。此刻,生活的希望仿佛船帆突然迎风涨满。

微信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轻轻点一下,钱就到账上,我靠一个能动的手关节就可以操作。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大明一起摆地摊,他一个人打包装、收钱、找零,根本忙不过来,便有客人把钱递给坐在旁边的我。然而,沉睡的运动神经根本不配合我想伸出去的手,我只能对顾客抱歉地举举自己这双报废的爪子。

成为自媒体人后,不管是广告商的赞助还是粉丝们的赞赏,再无需体验那种就算给我钱,我也拿不到的尴尬和无助了。

虽然我还要面对高位截瘫引发的各种并发症给身体带来的疼痛折磨,每天所需的一次性导尿管、尿不湿、开塞露等所积累的开销,24小时离不开人的护理费用……生存的压力每天都在,但我依然庆幸自己赶上了最好的时代,只要足够努力,就会有人看到。只要有路可走,我都会奋力前行,不愿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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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国经济周刊》2018年第7、8期封面_副本

《中国经济周刊》2018年第7、8期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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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张芳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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