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部副部长、党组成员 王受文

编辑：牛绮思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18年第6期）

新时代为我们的贸易、投资和多边区域合作带来了新机遇，也需要我们有新作为。中国的经济正在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我们要开启进一步走向世界发展更高层次的开放型经济新征程。

拓展对外贸易，培育贸易新业态新模式，推进贸易强国建设，这是党的十九大提出来的任务。

2017年我国外贸回稳向好，增长超出预期。我国全年货物贸易总额达到27.8万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4.2%，超出预期，继续稳定了中国作为世界第一出口大国的地位。

我们的外贸结构也进一步优化。在外贸总的进出口中，民营企业占的比重越来越高，一般贸易增长的比重已经大大超过了加工贸易，原来东部地区是外贸增长的主力军，现在中西部地区增长超过了东部地区。服务业方面，服务贸易增长了8.2%，达到4.3万亿元人民币。

外贸新的增长动能也在尽快地形成。2017年我国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进出口增长速度达到100%，市场采购贸易方式出口增长达到30%，服务贸易作为中国对外贸易新的增长点，其创新发展试点有了显著成效，“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也为我们外贸发展提供了新的空间。

最近，我们对全国的重点外贸企业做了调查，结果显示，86.8%的企业出口订单有所增长或者和去年持平，91.2%的企业预计今年的进口与去年相比会呈增长或者持平态势。所以，从该问卷调查上来说，今年的外贸形势是不错的。

展望2018年，外贸会继续保持回稳向好的势头。在国际方面，世界主要经济体经济齐步走，我国外贸内生的增长动力也在增强，金融环境有所改善，大宗产品价格有可能稳中有升，全球市场信心增强，国际市场需求保持复苏状态。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已经预测，2018年全球经济增长将达到3.9%，这是近3年来最高水平。国内方面看，我们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持续深入，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深入实施，科技实力在增强，产业不断升级，以技术、品牌、服务质量为特征的中国外贸竞争力进一步形成，为我们今年外贸发展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中国外贸面临的困难和挑战

未来一段时间，我国的外贸发展面临着一些困难和挑战。

第一，全球产业布局面临调整。原来以价值链为基础的国际贸易增长非常迅速，不同的地方价值链在形成，导致中间产品贸易增长非常迅速。但是，原有价值链趋于成熟、新的价值链还没有形成，使得全球产业布局的步伐没有过去那么快。

此外，发达国家与新的经济体原来在成本上有很大差别，现在差距在缩小。智能化和制造技术快速发展，劳动成本变得不是一个重要的竞争因素，这就导致全球产业转移步伐放慢、增长动力不足。

第二，不确定因素增多，贸易保护主义升温，某些经济体出现逆全球化思潮。一些发达国家对中国的贸易救济调查频频出现，这些贸易救济调查以前集中在产品，后又延伸到规则方面，并且贸易摩擦中的政治化倾向在增强。

第三，我国传统行业竞争优势在弱化。比如，劳动密集型产业在转移，或者这些产业虽未转移，但新增的订单在转移。

近期，一家比较权威的研究机构对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的企业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这两个地区10%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包括国内企业和外资企业），在未来3年内计划到海外投资。

所以，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国外贸会处在一个结构调整步伐加快、新旧动能连续转换的关键阶段。

这里特别强调，我国发展对外贸易并不刻意追求贸易顺差。我们坚持进口与出口并重，致力于外贸的平衡发展。

实际上从整体来看，我们国家是和相当一部分国家有贸易顺差，但是我们还和很多国家有贸易逆差。一个国家的贸易顺差还是逆差，是与一国经济结构、国际竞争力这些因素密切相关的，而且，在中国，即便我们拥有比较大的顺差，但是顺差带来的好处是为各方面所共享。在最近几年，我们国家的货物贸易顺差占GDP的比重都在减少，如果再考虑服务贸易，中国经常项目的顺差占GDP比重已经大大低于3%，这是国际上认为贸易平衡的一个门槛。

中国吸引外资环境不断改善，并着力推动多边与区域合作

利用外资一直是我们国家对外开放的重要内容。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实行高水平的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政策，全面实行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管理制度，大幅度放宽市场准入，扩大服务业对外开放，保护外商投资合法权益。凡是在我国境内注册的企业，都要一视同仁、平等对待。

第一，中国吸引外资的环境在不断改善。今年1月23日，联合国贸发会议发布的报告显示，2017年全球利用外资下降了16%，中国利用外资按照美元计算增长4%。如果我们投资环境不行是不会实现这样的增长的。

中国利用外资已名列世界第二，外资的产业结构和区域布局不断优化。现在在我们利用外资中，高技术产业吸引外资的增长是比较快的，2017年增长了61.7%，占比达到28.6%。

另外，中部地区吸引外资增长了22.5%，中部地区承接国内外产业转移的能力明显增强。我们投资环境的改善与产业配套能力的增强、政策环境的改善、基础设施条件的优化、经济社会发展的前景比较好等方面都是密切相关的。我们有信心继续保持2018年利用外资规模继续稳定、结构进一步优化。

利用外资方面，现在大家可能听到一些不同的看法，觉得中国对外投资应该是开始发力了，应该达到持平甚至超过吸引外资了，利用外资是不是多了？

这里通过数字来说明：2017年我国利用外资1300多亿美元，美国利用外资是我国的3倍左右，有的时候甚至超过3倍。美国GDP只比中国多50%左右，但是吸引外资是中国的3倍。我国外资总额占GDP比重只有1.2%，印度吸引外资占到GDP的2%左右。如果算人均，我国人均利用外资水平更低了。所以，从规模上看，中国吸引外资不是多，而是少。

而且，外资对我们国家经济的贡献是值得予以高度关注的。比如，我国的外资企业占所有企业数总量只有3%。但是，今天中国对外贸易的45%是外资企业实现的，税收总收入的19%左右是外资企业创造的，城镇就业的10%是外资企业提供的。所以，外资企业在中国的经济中，特别是在践行新的发展理念中，仍然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它们不仅为我们带来资金，更带来先进的技术、市场、高素质人才、创业经验，还带来了我们进入国际价值链、生产链、创新链的入门证。

最近，也有国外报道说中国开放落后了、中国开放市场步伐减慢了，实际上，这只是他们的感觉，与事实不符。中国制造业基本上已经实现了全面开放，中国服务业领域开放不断地扩大，世界贸易组织（WTO）定义的服务贸易行业有160个，中国入世的时候承诺开放100个，而现在实际上我们已经开放了将近120个。我们开放的步伐和范围比发达国家都强，在发展中国家我们的开放更是首屈一指的。

第二，要进一步放宽市场准入，特别是扩大服务业对外开放，进一步提高我国吸引外资的国际竞争力。

我们的国家级开发区创新提升工程即将实施。国家级开发区是吸引外资的主阵地，占吸引外资20%左右。它的基础设施比较好、管理体制比较优化、产业配套和创新能力比较强，所以我们要启动开发区的创新提升工程。

我们还将进一步加大自贸试验区的改革创新力度，赋予自贸试验区更大改革自主权。现在全国已建立11个自贸试验区，自贸试验区负面清单进一步缩减，进一步扩大开放领域，特别是服务业开放领域。

对于西部，我们要进一步扩大西部开放，研究更加灵活有利的政策措施，支持西部承接产业转移。

我们还会进一步改善投资环境，制定全国版的外商投资负面清单，加快《外国投资法》的立法进程，完善对外资企业的产权保护，特别是知识产权保护。

第三，加强多边和区域合作。我们对内要推动形成全面开放新格局，包括贸易、投资的自由化和便利化；对外要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一个是多边贸易体制，以WTO为代表，另一个是区域的贸易安排，包括自由贸易协定和自由贸易区，这两方面是推动经济全球化的两个轮子。特别是随着中国经济越来越走向世界经济舞台的中央，我们在多边和区域合作这两个方面都需要发挥更大的作用。

第一个轮子，就多边领域而言，多边贸易体制是经济全球化一个重要的制度保障，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离不开多边贸易体制建设。在多边贸易体制建设方面，WTO处于中心的地位。2008年爆发了全球金融危机，各个国家没有采取以邻为壑的政策，没有采取限制贸易、限制投资的政策，没有像20世纪30年代那样采取增加关税的措施，就是得益于WTO的作用。

然而，现在多边贸易体制遇到了很大的挑战。首先在谈判领域，目前多哈回合谈判遇到很大困难，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意见不一致。WTO的164个成员，每人一票，164个成员要就某些议题达成协定非常困难。更主要的是，一些发达国家认为他们在全球化中吃亏了，在WTO协议中也吃亏了，所以对参与谈判不积极。

WTO谈判在较容易的领域上都已经达成了协议，而剩下的要达成协议，难度非常大。2017年12月，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召开的WTO第11次贸易部长会议上，没有就传统的议题达成协议。传统议题就是农业议题，发达国家对农业有很大的保护，给予巨额补贴，发展中国家认为发达国家如此做违背了市场经济的基本做法，明显不公平，若不予以纠正，则不会开放市场。但发达国家却认为，发展中国家总是在寻求WTO协议的特殊待遇。因此在全球市场中，发达国家强调效率，发展中国家讲究公平，双方就农业这一主要议题难以统一意见。

即便如此，还得要说WTO的谈判功能虽然山重水复，但依然前景可期。比如就电子商务方面，许多发展中国家已逐渐认识到需要开放市场，需要进入到全球价值链，才能为中小企业和创新型企业带来机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WTO在这种新领域的谈判仍然是有很大可能的。

中国是多边贸易体制坚定的支持者、参与者和重要的建设者，未来会继续以更加积极主动的姿态参与世贸组织的活动，支持多边贸易体制，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

第二个轮子，即区域贸易协定。据WTO统计，现在全球生效的区域贸易安排有286个，其中主要都是自由贸易协定（FTA）这种形式。

中国也积极参与，而且我们还制定了一个自贸协定的战略，即立足周边、辐射“一带一路”、面向全球的自由贸易协定网络。我们已经与24个国家和地区签署了16个自贸协定。但是，我们自贸协定的水平还需要进一步提高，这表现在全球前十大经济体没有一个和我们签署FTA，美国、欧盟和日本还没有与我国达成自由贸易协定。

另外，我们已经签署的16个自由贸易协定的水平还比较低。我们自贸协定的自由化水平只有90%，而大家最近听到的CPTPP（全面且先进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的自由化水平有99%，即99%产品已经实现关税为零。

对于中国来说，我们在自由贸易区战略实施方面取得了巨大成绩，但仍有更大提升的空间，也是我们要发展更高层次的开放型经济的必然选择。

（本文据商务部副部长、党组成员王受文在2018年国研智库论坛·新年论坛上的讲话整理，内容略有删减，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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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周刊》2018年第6期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