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首席评论员 钮文新

我们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贸易保护主义，但心里必须明白，特朗普“没有反全球化”，而一切所谓“反全球化”的动作不过是“以退为进”，并在进退之间谋求美国利益的最大化。我们一直强调，就当下而言，美国利益最大化的核心是“把全球实业资本、股权资本”拉回美国，实际上，特朗普在达沃斯的演讲已经充分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在此前提下，美国所谓“贸易保护主义”的一切行动，目的都是一个：迫使那些希望保持在美市场份额的他国企业，绕过贸易壁垒，到美国本土直接投资。

特朗普在达沃斯的讲话中，关键就是一句话：全世界的企业家们你们美国来吧！美国政府已经把实体经济环境搞得非常好了，比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好，请你们来分享“美国再强大”的红利。他特别拿出苹果公司说事儿，他说，苹果公司计划在未来5年，把3500亿美元的投资放在美国本土，而且特别强调苹果公司的这个决定出乎自己预料，本打算和苹果公司谈谈，能有3.5亿美元投资回到美国本土也就算满意了，但没想到是3500亿美元。

特朗普干嘛要在一个世界经济论坛上如此津津乐道于此？我认为，这是美国总统利用达沃斯这个国际经济舞台公开“宣战”，正式打响全球资本争夺战。实际上，特朗普此次参加达沃斯，会见最多的人不是各国政要，而是跨国公司的首脑。跟这些企业大佬没谈别的，就一句话，你们必须来美国投资，不来那就“走着瞧”。所以，今年达沃斯的后半场实际已经变成了“美国招商引资大会”。

我希望中国能够意识到美国“争夺全球资本”的意图，因为这关乎我们未来的政策制定。如果我们只强调贸易战，那中国日后最多就是制定一些“反制裁措施”，可这样有什么意义吗？美国对中国实施贸易制裁，其目的是让中国企业“绕过贸易壁垒去美国直接投资”，是摆明夺取中国的实业资本、股权资本，但中国反制裁，目的又是什么？中国经济因为反制裁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在一次空前力度和规模的资本战争中，唯一可行的道路就是参与全球资本争夺，彻底、全面、迅速地改善中国实体经济生存和发展环境。

我们必须面对一个重要的事实：当下中国实体经济，尤其是民营经济的生存和发展环境并不是那么理想，中央政府给予实体经济的各项减负措施，落实、落地的速度慢，企业、尤其是中小微企业的感受不明显，而且会有相反的感受。旁的不说，单说眼下的中国金融环境是否有利于实体经济、中小微企业的生存和发展？

我们过去看到：以曹德旺为代表的一批民间资本远离故土，到国外去谋求发展了。当然，这里有美国、欧洲政府的威逼因素，比如曹德旺，美国、德国明确告诉他，如果你不去其本土办厂，那你的汽车玻璃将失去欧美订单。但我们同时应当看到“利诱”，据曹德旺本人说，美国政府给与他的土地、税收、能源等生产成本要比中国国内低得多。

有人会说，出去之后的曹德旺也有头疼事儿呀，比如美国工人“脾气”就是很难办的问题，这件事政府根本管不了。不错，曹德旺确实遇到了这类问题，但美国政府给你的各式优惠当然不会是“免费午餐”，你当然要拿出一些来增加美国工人收入。但这是不是严重妨碍美国的投资环境？其实，大型国际跨国公司它们对曹德旺遇到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只是中国企业家不太适应而已。我看，无论是自觉还是被迫或无奈，曹德旺们已经或正在积极适应，但我们是不是要等到中国企业家完全适应了美国环境而更多地搬离本土？

说到这儿，我不得不老生常谈地去讲讲那些历史故事。1990年，日元大幅贬值，股市暴跌，金融危机发生，原因很复杂，但根本在于日元不断升值过程中，日元资本为绕过美国贸易壁垒而大规模到美国本土直接投资，以致日本本土经济“空心化”。投资产生利润是需要时间的，当日本流出资本尚未产生利润，而本土资本收益下降之时，期初还可以依赖房价上涨支撑日元和股市，但日本加息、紧缩货币使得所有两大泡沫破灭，第一个泡沫就是我们大家熟知的房地产泡沫；第二个是不为大家熟知的：经济“空心化”泡沫——实体经济利润无以支撑金融资产价格的泡沫。我认为，后者才是关键。所以，日本经济恢复，必须依赖实体经济重新产生足够的利润，但谈何容易。当年大规模流向欧美的日元资本，其投资成功率不足10%，而本土资本也因境外投资失败而变成异常虚弱，这才有了日本经济“失去的30年”。

还有一个例子是韩国。1998年金融危机中破产的韩国，大开国门，而几乎全部重要的金融机构被迫卖给了外国人。于是，韩国货币政策开始失效，你想加息紧缩货币吗？好吧，外国人控股的金融机构就会从世界各地调入套利资金，让紧缩货币政策无法收紧；你想降息宽松货币吗？外国套利资金开始逃逸，让你无法宽松。头痛欲裂的韩国政府，试图重金买回这些金融机构的股权，但再也买不回来了。

为什么要说这些故事？我非常担心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中国。第一层担心：因美国肆无忌惮的制裁，导致中国经济“空心化”，并由此发生危机；第二层担心：在实业投资对外开放已经无遮无拦的前提下，一旦发生危机，实业资产价格必然干瘪，而这将为外国人大肆收购中国实业资产提供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美国用其严重注水的美元收购了大量中国实业资产，它们再把美国技术植入企业，股价暴涨，那中国是否还有重新收回这些实业资产的机会吗？再反观美国，它的美元泡沫还有吗？它的债务率还高吗？它是不是已经变成全球实业资本的龙头老大？是不是已经拥有了强大的、对全球实业资本的控制力？是不是已经实现了它的“再工业化”？

正因如此，我坚定地认为，中国要理性。不要被美国的贸易制裁遮住双眼，更不能因反制美国制裁而自伤。现在的关键看到美国制裁中国的本质，并拿出全部可能的力量用在打造中国产业资本生成和发展的环境优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