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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花替代棉花”的南疆扶贫试验

4月22日下午,在南疆喀什地区疏勒县塔孜洪乡其盖图克村,63岁的刘嘉坤手举“坎土曼”(维吾尔族地区主要铁制农具之一,用于锄地挖土等),为地里长势旺盛的金银花锄草、培土。几名维吾尔族农民呈扇形簇拥在他身旁,一边观摩他的动作,一边通过懂汉语的驻村干部向他请教学习。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韩文 ●王其团︱新疆乌鲁木齐、喀什报道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16年第18期)

4月22日下午,在南疆喀什地区疏勒县塔孜洪乡其盖图克村,63岁的刘嘉坤手举“坎土曼”(维吾尔族地区主要铁制农具之一,用于锄地挖土等),为地里长势旺盛的金银花锄草、培土。几名维吾尔族农民呈扇形簇拥在他身旁,一边观摩他的动作,一边通过懂汉语的驻村干部向他请教学习。

这位敦厚结实、动作娴熟的长者,是山东省临沂市平邑县九间棚村党委书记、九间棚集团董事长,同时也是全国人大代表与全国劳模。作为沂蒙山区的农村致富带头人,刘嘉坤已研究、种植金银花26年,被业内誉为“金银花产业的袁隆平”。

P58-麦盖提县 5 乡 11 村的维吾尔族农民在为金银花锄草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韩文 I 摄

麦盖提县5乡11村的维吾尔族农民在为金银花锄草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韩文 摄

2015年初,九间棚集团选育的“北花一号”金银花种苗获得试验成功,被带到南疆,列为山东省产业援疆项目,开始在山东省对口帮扶喀什地区的疏勒、麦盖提、英吉沙、岳普湖4县推广种植。

“金银花富了九间棚,也会为维吾尔族农民带来金山银山。”刘嘉坤向《中国经济周刊》表示。

村书记二次“进疆”

九间棚村虽然在全国已有较高知名度,但刘嘉坤每到一个场合总会把九间棚“在山洞居住了200多年”的贫困史再讲述一次。在刘嘉坤看来,“炫穷”是为了让更多人了解九间棚的创业精神,认识九间棚人“看准的路一定会坚持走下去”的拧劲。

1990年,面对“山顶洞人”般的贫穷落后,已担任村支部书记6年的刘嘉坤最终决定,将金银花作为九间棚村致富的突破口,并邀请国内知名专家一起来选育金银花优良品种。在此之前,平邑县已有200多年种植金银花的历史,一直种植采摘难度大的传统品种大毛花。

为了实现“种下金银花,长出‘摇钱树’”的梦想,九间棚村专门成立了农业科技公司,并先后设立了九间棚金银花合作社,收购了两家制药企业,全产业链逐步成型。经过20多年的发展,如今的九间棚集团已成为中国最大的正品金银花全产业链企业。

九间棚的“走出去战略”在世纪初正式启动,彼时的背景是金银花原料需求的井喷式增长,看到商机的刘嘉坤决心在全国寻找适合种植金银花的地区加快布局。2002年,土地广阔、干旱少雨的新疆喀什地区莎车县被刘嘉坤选中。但推广效果并不理想,首次“进疆”遇阻。

“当时棉花的收益还可以,维吾尔族农民种植金银花的积极性不高。加上金银花老品种需要一定的采摘技术,所以没有成功。”刘嘉坤有些遗憾。

铩羽而归后,刘嘉坤仔细反思,开始潜心研究起了金银花新品种的选育。2012年,莎车县试种金银花10年后,刘嘉坤重返新疆。这一次,他选择在南疆的和田地区试种新品种“九丰一号”。二次“进疆”终获成功,但规模有限。

2015年初,当九间棚集团最新选育的品种“北花一号”通过科学测试后,刘嘉坤豪饮了一场,他判断南疆地区大面积推广金银花的“风口” 来了。

刘嘉坤表示,采花难题是制约金银花传统品种大面积发展的障碍,传统的金银花在采花期每天采摘一遍花蕾,稍有耽搁便会开花凋谢,盛花期时每天每亩需要3~5个人采摘。而“北花一号”的花蕾长达10~15天不开花,延长了采摘期,易于集中采摘,且花蕾大、产量高,有效成分含量也高。

今年的全国两会上,已连续担任四届全国人大代表的刘嘉坤利用讨论的机会,向习近平总书记以及两位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分别介绍了九间棚希望到南疆参与产业扶贫的想法,并把“北花一号”的优势进行了阐释。听完刘嘉坤的发言,总书记与两位副委员长均报以掌声,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国务院扶贫办副主任欧青平很早就听说过九间棚村,当得知九间棚正在南疆进行产业扶贫、带动维吾尔族农民致富的事迹后,他专门安排产业司给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扶贫办去电,希望关注、重视九间棚的产业扶贫。

欧青平告诉《中国经济周刊》:“九间棚原来也是贫困村,现在发展起来了。通过他们的带动作用到西部地区去利用广阔的土地、人力资源,可以创新贫困地区产业发展的模式。”

为7亩金银花,总经理跑了不下30趟

4月23日,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记者从喀什市区来到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麦盖提县。在该县昂格特勒克乡的金银花试验示范项目,300亩覆盖了地膜的金银花阡陌交错、颇具规模。

“这个产业扶贫项目是今年3月份启动实施的,预计明年每亩地可收入3000多元,可以帮扶托完昂格特勒克村贫困户103户、387人的脱贫,”昂格特勒克乡党委书记穆拉提表示,“今年如果成功了,明年全乡会大面积推广。”

穆拉提直言,金银花是个新东西,老百姓还是有很多顾虑。能不能种活?养护技术是否复杂?收了花能否卖出去?收益能否达到预期?……这些都需要通过试验示范项目来佐证。

事实上,九间棚集团目前在南疆种植的近2000亩金银花中,这样的顾虑不同程度都存在。

为了建立信任,刘嘉坤要求新疆九间棚公司的管理人员学会与维吾尔族农民交朋友,要经常到田间地头为农民讲技术、联络感情。他还把集团总部多名骨干派到新疆喀什。

去年初,麦盖提县5乡11村4户维吾尔族农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在后院种了7亩金银花。面积虽不大,但新疆九间棚公司总经理马九林却跑了不下30趟。

“维吾尔族农民淳朴善良,非常注重你的行动。看你经常过来指导,就放心了。”马九林说。

作为山东援疆前方指挥部的总指挥,刘晓江非常关注这个产业援疆项目的进展。看到前几日玛咖价格暴跌的新闻,刘晓江有些坐卧不安,一见面就向刘嘉坤提出金银花大面积种植是否也会出现价格剧烈波动的问题。

喀什地委书记曾存也有同样的担心。在会见刘嘉坤时,曾存直言不讳,“老百姓为什么种棉花?因为国家有收购,不担心卖不出去。改种金银花的话,老百姓想的最多的三个问题就是:能不能卖出去?能不能卖个好价钱?有没有人来组织?”

对于曾存与刘晓江的疑虑,刘嘉坤从三个方面给出了答案:首先金银花是列入药典的大宗中药材,“十三五”时期是中药发展的政策黄金期,加上饮料、洗涤洗护、保健品等产业,市场需求量非常大;另外,九间棚是金银花的全产业链公司,自身的深加工能力与外销渠道完全可以满足规划面积;还有就是“北花一号”品种的唯一性。

P59-麦盖提县昂格特勒克乡的金银花试验示范项目,300 亩覆盖了地膜的金银花阡陌交错。《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韩文 I 摄

麦盖提县昂格特勒克乡的金银花试验示范项目,300亩覆盖了地膜的金银花阡陌交错。《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韩文 摄

让40万亩棉田盛开金银花

近年来,由于国际市场棉花价格的低迷,新疆农民种植棉花的收益与积极性直线下降。

记者了解到,喀什地区2016年共压缩了130万亩棉花种植面积,全地区尚有570万亩棉田,未来还将压缩200万亩,最终只保留300万亩左右的种植面积。

“现在每亩棉花扣除成本后,纯收益不到1000元钱。”曾存书记坦言,“我们急于找到一条在产业上比棉花效益高、老百姓愿意种、技术相对简单的新路子。现在是种瓜、种菜、果树都在做,如果你金银花的收益比这些产业效益好,就没有问题。”

当曾存提出“每亩能否收入2000元”的疑问后,刘嘉坤拍着胸膛说,“我向书记保证,平均下来最少可以拿到四五千元,好的可以拿到七八千。况且金银花是一年种植多年采摘,一次性投入后,可以受益40年。将来不长花了,还可以做盆景。”

刘嘉坤话音刚落,曾存笑了,他颇有些遗憾地表示,“你今年来晚了,棉花刚刚种下去,早来就好了。”

除了收益、技术、回收等问题,种苗价格偏高一直是制约金银花大面积推广的另一个因素。按照每亩地栽种900棵种苗、每棵种苗3元钱计算,每亩地的种苗加上化肥等投入需要3000多元,如果套种也要差不多2000元。

“维吾尔族农民穷得叮当响,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大笔钱。”岳普湖县聚众合作社联社艾尼瓦尔木塔非常了解农民的苦衷,他在去年加入了新疆九间棚公司,担任副总经理。加入前,艾尼瓦尔木塔查阅了大量关于金银花与九间棚的资料,才下定决心。如今,他与刘嘉坤、马九林已成为好朋友。

“每亩近3000元的种苗费看起来贵,但一次性种植至少可以采摘30年,合下来每亩每年不到100元。”艾尼瓦尔木塔客观分析。为了解决后期大面积种植时的种苗款难题,他还为维吾尔族农民想出了“土地入股分红”与“分期收花抵扣种苗款”两个办法。

临近会见结束,曾存给坐在他两侧的刘嘉坤和兼任喀什地区副专员的山东援疆办副总指挥秦存华布置任务:要把金银花项目与精准扶贫结合起来,通过扶贫政策做一些补助,来解决种苗贵的问题。下一步,以村为单位,把退出来的棉田做一个总体规划。

按照九间棚集团的规划,该公司未来在全国的金银花种植面积要达到100万亩,其中喀什地区种植40万亩,分别在山东省对口援疆的疏勒、麦盖提、英吉沙、岳普湖4个县各种10万亩。

“来新疆产业扶贫是需要勇气的!”离开喀什的时候,刘嘉坤握住马九林的手,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扶贫办副主任陈雷对他说过的话,又转送给了到机场送行的这位山东“子弟兵”。

p60-《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韩文 I 摄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韩文 摄

专访新疆喀什地委书记曾存:

对口援疆是喀什脱贫不可替代的力量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韩文 ●王其团︱新疆喀什报道

新疆喀什、和田地区和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简称南疆三地州)位于新疆西南部,是集边境、少数民族、高原荒漠、贫困地区于一体,经济落后、少数民族贫困人口多、面积大、集中连片的特殊困难地区,是我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一,也是我国新一轮扶贫攻坚的主战场之一。

在南疆三地州,喀什地区是贫困广度与深度最为最严重的地区。截至目前,喀什地区建档立卡的贫困人口有105.6万人、贫困村1222 个,分别占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贫困人口、贫困村的40%以上,扶贫攻坚任务最为艰巨。

4月23日,喀什地委书记曾存接受了《中国经济周刊》记者的专访。

就业+住房:

援疆省市的两大贡献

从1985年参加工作起,“疆二代”曾存一直没有离开过南疆。30多年里,他先后担任过泽普县、喀什市的县市委书记、克州州委书记等职务。3年前,从克州调任喀什担任地委书记。

对于援疆,曾存清晰记得是从1997年开始的,当时喀什地区由山东省与天津市帮扶。2010年,中央第一次新疆工作座谈会后,新一轮的对口援疆正式启动,山东、上海、广东、深圳四省市对口帮扶喀什。

“原来是单纯的干部人才援疆,现在是干部、人才、教育、科技、经济全方位的援疆。”梳理近几年喀什地区的巨变,曾存认为,对口援疆是促进喀什地区经济发展、民族团结、社会稳定的最大民心工程与民族团结工程,“喀什的脱贫,援疆省市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曾存看来,近几年,对口援疆省市承担的一项主要任务就是解决就业。

“我们有4个精准脱贫路径,其中一个就是通过转移就业来解决贫困,所以我们要求每个县市要具备解决1.5万~2万人的就业能力的工厂。这方面的工作很大一块压给了援疆省市。”曾存坦称。

去年9月底,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在出席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60周年大会前,专门前往喀什地区英吉沙县的山东济宁中兴手套集团视察,对山东产业援疆的“公司+卫星工厂+农户”的模式给予了高度评价。

除了提供就业,援建住房是曾存眼中援疆省市的又一大贡献。

曾存告诉记者,“按照国家‘两不愁’‘三保障’标准,不愁吃、不愁穿我们早就做到了。教育,南疆地区从今年开始实行15年免费教育;卫生医疗这一块,农民的农合报销比例可以达到95%,这方面也没有问题。现在关键是住房,过去我们的住房都不抗震,这5年多援疆省市一直在为我们做这件事。”

“农民建抗震房,以80平米为例,对口援疆省市要给1万元、中央给1万元、自治区给8500元,这就帮助农民解决了房子的大问题。所以我要代表所有喀什人向援疆省市致敬、感谢。”曾存诚恳表示。

“老百姓脱贫致富了,就解决了稳定的问题”

民族团结、地区稳定、社会和谐一直是南疆地区与经济发展同等重要的工作,而南疆地区的脱贫攻坚同样肩负着这一重要使命。

曾存始终坚持,扶贫就要惠及当地、惠及老百姓、惠及到民族团结上。对口援疆省市来喀什上项目,带动当地经济发展,提供就业机会,这本身也是促进民族团结的表现。

“我们今年制定了11项硬性规定,比如说每个援疆省市对口支援的县市,每年要选出200名青少年和对口帮扶的省市形成从小‘手拉手’共同成长的融情活动。我们一个县市200人,12个县市就是2400名,就是2400个家庭,每户按4口人计算,内地也算4口人,加起来就会影响到一两万人。”曾存把这项活动称为“把民族团结的种子播种下去”。

“和谐就是团结,这是一个循环过程。只要我们老百姓脱贫了、致富了,就是一个民族团结的工程,就解决了稳定的问题。”曾存认为道理并不复杂,“正像总书记讲的,发展还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也是解决新疆问题的‘总钥匙’。”

记者手记

新疆人、疆二代与援疆人

韩文

4月21日下午,正在乌鲁木齐学习的艾尼瓦尔木塔从培训学校打车到《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入住的酒店接受采访。这是一位友善、热情的维吾尔族中年汉子,标准的普通话、挺拔的身姿、高高的鼻梁。1994年,他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轻工业学校毕业,先后在皮革厂、劳动局、乡镇工作过,后来辞职下海。短暂的交流,我能感觉到他的严谨、认真和务实。

另一位维吾尔族朋友叫穆拉提,是麦盖提县昂格特勒克乡的党委书记,一位1979年出生的维吾尔族人。他毕业于农业大学,是目前喀什地区乡镇书记中为数不多的维吾尔族人。当我们看过他的试验田后,他执意要去其他乡镇看看。在发现其他乡镇的长势不及他的试验田后,他才放心离开。临走时,他极力邀请我们留下来吃农家饭。

这两位维吾尔族朋友,让我对南疆有了新的认识。之后前往维吾尔族人聚集区喀什古城与大巴扎时,我的神经不再紧绷了。

上世纪末,为了支援新疆建设,中央实施了人才援疆计划。但内地人才援疆,新旧更替,往来反复,留疆者寥寥。其实,新疆的建设很大程度上有赖于一批股肱之士——那些父辈为新疆解放作出巨大牺牲的“疆二代”。

曾存书记就是其中一位,他从南疆基层成长起来,先后担任过多个县市州的一把手。这位儒雅、睿智的地委书记几乎不过休息天,在周末冷清的地委大院,他发自内心去赞美南疆。不需要翻阅资料,喀什的每一个数据他都了然于胸。

还有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扶贫办副主任陈雷、喀什地委扶贫办主任郑根昌,这些“疆二代”都曾在南疆基层奋斗,都是业务骨干。在“访惠聚”活动驻村的一年时间里,南疆百姓与这些“疆二代”的感情更深了一层。

“援友”——这是我在麦盖提县的日照援疆指挥部看到的一个新词汇。与战友、同学一样,朝夕相处让援疆干部成了兄弟。

五一假期,我在写稿时接到马九林的电话,他说麦盖提的试验田已挂上花蕾,当年种植当年即可收花。听到这个喜讯,我的眼前顿时又浮现出那些面孔:新疆人、疆二代、援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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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第18期《中国经济周刊》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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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何颖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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