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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艺术】到现场去,塑造有真情实感的作品

靳之林老师今年已87岁高龄,是我采访过最年长的对象,也是对采访准备最充分的一位。

【人民艺术】到现场去,塑造有真情实感的作品

——专访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靳之林

文|潘呈杰 王冰

靳之林

1928年生于河北滦南。1951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后留校任教。历任中国美协陕西分会副主席,中央美术学院民间美术研究室主任、学术委员会会员,文化部艺术(美术)专业人员高级职务评审委员会委员,中国民间剪纸研究会会长。获国务院颁发有突出贡献的政府津贴专家,获法国功勋与敬业最高颁奖委员会金质十字勋章。

靳之林老师今年已87岁高龄,是我采访过最年长的对象,也是对采访准备最充分的一位:事先备好滚水泡的浓茶醒神,还在小纸条上记下了问题要点,逐个温习。这也许就是老一代艺术家熠熠发光的东西:他们是朴素的、饱满的、对事情极度认真负责的。

田园生活培养艺术情趣

靳之林先生,从小成长在一个田园文人的环境中。祖父是当时的秀才,创办了县里的第一所小学。父亲考入了北平测量大学,学习航海测量,毕业被分配到宁波建设港口,后因祖父重病,回到了家乡,不仅成为家里的顶梁柱,还接过了小学校长的重任。家中每月有八十块银元的收入,算不上富户,但精神生活非常丰盈:两代文化人都爱阅读,平日常习书法;读过大学的父亲还精通英语,视野宽广。家庭是一种自修的、清高的知识分子氛围。

而生活在农村,也满足了他孩子的天性。“小时候,我自己到地里收麦子、收豆子、抓鸟,到水塘里抓鱼;遇到下雨天,晚上还可以出来抓螃蟹!”白发苍苍的老先生讲得津津有味。这种陶渊明式的日子,让靳之林体会到浓郁、鲜活的生活趣味,更让他在自然中获得了绘画的灵感:有时,自田间回家的路上,一回身便是霞光万道的落日;有时,午后斑驳多彩的爬山虎,也引起他的注意。

他创作了大量自然题材作品:无论是笔下的鸡冠花群、玉米垛,还是白桦林……都脱离了油画常见的静态描摹,而是在写意般恣情的笔触里,展现出自然强大的生命活力。

但历史碾压的车轮,不会因美好而绕道前行。在上世纪30年代日军侵华时期,滦南地区成为了实行“三光”政策的沦陷区。还在上中学的靳之林不得不背井离乡,经济上也陷入了困境。但这些并未影响他对艺术的追求:在师范学院求学时,每天晚上,同学们休息后,他便一个人跑到教室,焚上香,静心地临摹古人山水。他积极参加学校的冬青书画研究会,和同辈们探讨。如果不是一次“偶然”,也许他会一直在国画的道路上前行下去。

而引发他转向油画的契机,是徐悲鸿先生的作品《箫声》。这幅作品以蒋碧薇为原型,描绘了一位静雅吹箫的东方女子的侧影,如中国诗词般沉静、隽永。“让人联想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长天共一色’,西方是没有这个的,一下子就抓住了我!”这幅作品对灵魂的冲击,让他笃定地决意转学油画。1947年,当他面试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时,接待他的正是徐悲鸿老师。仿佛命运自有一种冥冥之力,将靳之林拉入了多彩的油画世界。

实地写生,始终伴随着他

解放后,生活上的困难一下解决了:学校不仅设立了奖学金,还为毕业生分配工作。靳之林选择了留校任教。

1953年,国家军事博物馆联系他创作一幅《罗盛教》题材的作品。由于事件的轰动性,当时很多画家已经自发进行了创作:大多是一个冰窟窿旁,战士脱了衣服,纵身一跃的画面。靳之林心里却有深深的疑惑:罗盛教水性好不好?水性好的话,这样一个冰窟窿我都可以上来,他怎么会牺牲了?于是他向军博提出,要亲自去现场看看,得到了批准。

彼时的朝鲜仍不时有轰炸发生,火车运输停止向民众开放,整列车厢都是志愿军的将领们。一个干瘦的小伙子穿着破棉袄,背着画夹,让工作人员摸不着头脑。就这样,25岁的靳之林为了收集背景资料,跑到了千里之外战乱的平壤。

在那,他不仅接触了罗盛教的父亲,被救少年崔莹的家人,还亲自考察了事发地。靳之林发现:救人处并不是单纯的冰窟,而是一个拐弯儿,底下藏着一眼活泉水。“整个冰很厚,但是是有坡度的,一爬上来就滑下去”,罗盛教一次次从冰水中将崔莹托上来,老百姓在岸上用竿挑。“到最后,孩子是救上来了,他身体沉,也没有力气了”。这次考察,不仅让他拿到了真实经过的第一手资料,还对周围的环境有了新发现:那并非画家们在画室中想象的——三千里江山,全是冰天雪地的白调子,而是周围被黑压压的大山包围。“当时崔莹的母亲和弟弟站在那儿,白色的背影在黑山衬托下,构成一幅很好的画面。但那个环境绝不是优美的大自然,是非常压抑的。”

这种青年时期的感触,也是靳先生一生不在画室画画的理由,他要走出去,到现场去。画冬季的黄河时,他连续三个月每天坐着毛驴车,拉着画布上山;画大生产运动,他加入兵团,跟着战士们一起开荒;画拖拉机手时,他们同吃同住,共同劳动。这种艺术上的求真、求实精神,让他的画面呈现出一种“立得住”的东西。

延安,“就像我心里的家”

提到靳之林先生,不能不提到他和延安的情。最初,是古元的木刻画《菜圃》吸引了他:“那幅画和国统区风格完全不同,是明朗的、质朴的,一下子让人感到‘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1959年,他有机会第一次去陕北采风,亲眼看到了粗放、浑厚的黄土地,见到了热情、高亢的秧歌,腰鼓,民歌。一切都让他有一种难舍难分的感情。回去后,他几次向组织打报告,终于在上世纪70年代初举家落户在了延安。

采访前,我始终对这段经历不解:一个人为什么会对异乡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感?后来仿若明白,真正在召唤靳之林的,是内心的认同:黄土高原有着蓝天白云的明亮,沟壑纵横的沧桑;有着百姓质朴、醇厚的乡情;还有黄河虽九曲十八弯,却永不回头、坚定不移的精神。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文环境,与他内心的质地吻合,造成了强烈的归属感。靳先生也说,“延安,在我心里就像家一样”。

先生将体验生活分为走马观花、下马观花和安家落户。落户了,当你的劳动经历、民间语言、文化传统都和他们一样时,自然能彼此理解。与时下一些画家采风时,匆匆拍摄几张照片就离去相比,在漫长的生活中,靳之林不仅真切地了解到当地人民的生活情态,更通过对民间符号的考察、整理,发现其中蕴藏的中国最早的哲学思想:本原文化。这种精神厚度的积累,令靳先生晚年的作品在光影技法之外,出现了更多类似大写意的用笔;在油画的媒材下,流露出中国的哲学思想和以“气”造境的场域,整体酣畅淋漓。


(网络编辑:张芳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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