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报道】中信证券危局

管理层重新洗牌；疑因利用“救市计划”非法牟利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郭芳|北京报道

中信证券（600030.SH）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正当金融界的精英们都在纷纷猜测中信证券高管涉嫌内幕事件将会如何发酵时，9月15日晚，中信证券一纸公告，确认了总经理程博明等中信证券3名高管因涉嫌内幕交易、泄露内幕信息被公安机关依法要求接受调查。

这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直接引爆了位于北京麦子店街的中信证券大厦。据悉，在程博明被带走之后，中信证券总部即召开了紧急会议部署应对。

中信证券董事长王东明 CFP

“一锅端”

公司执委会近一半人被带走；业内传言审计署已入驻

20多天以前，8月25日晚，新华社首次对外发布，中信证券董事总经理徐刚、金融市场管理委员会主任刘威、金融业务部负责人房庆利、另类投资业务部总监陈荣杰等8人，涉嫌违法从事证券交易活动，被要求协助调查。

目前为止，中信证券在此次事件中被公安机关带走的相关人员已达11人。其中，程博明的职务最高，为中信证券的二把手，排位仅次于中信证券董事长王东明。

被带走的11人中，已经官方确认的程博明、徐刚、刘威均为中信证券执行委员会成员。而据媒体报道称，另一位执行委员会成员、负责财务、资金运营、大宗商品、法律及清算工作的葛小波也在第一批被带走协助调查的名单中。在中信证券的组织结构中，执行委员会是为贯彻、落实董事会确定的路线和方针而设立的最高经营管理机构。

据中信证券2014年年报，该执行委员会的8名成员，包括中信证券董事长王东明，总经理程博明，负责国际业务的殷可，负责经纪及研究业务的徐刚，负责财务、资金运营、大宗商品、法律及清算工作的葛小波，负责资本中介业务的刘威，负责投资银行业务的陈军以及负责国际投行业务的闫建霖。

也就是说，如果该执行委员会成员未发生变化，则意味着中信证券的最高经营管理层中已有一半的人因涉嫌内幕交易、泄露内幕信息被警方带走调查或协助调查。

“执委会成员进去了近一半，这基本上等于‘一锅端’了。”中信证券一位内部人士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感叹，“而没有人知道这个事情还会继续发展到什么程度，还会波及到谁？还有谁会被带走调查？”

这不只是中信证券内部人士发出的疑问。从北京的金融街开始，到上海的陆家嘴、深圳的深南大道，再到香港的中环，金融界的精英们都在以各种方式打探以及交换各路消息，以判断这个事件的走向，甚至有各种猜测性质的最坏结果以小道消息的方式在坊间传播。

例如，一度有传言称，“中信证券董事长王东明已逃到美国。”但很快有媒体辟谣说，9月2日，王东明和程博明亲自出席了该公司的经营分析会。

“现在内部还是比较避讳谈论这些事情。”上述中信证券内部人士称。

最初在徐刚、刘威等8人被带走之后，王东明和程博明曾共同给员工们发了一封邮件说，公司正面临重大考验，希望广大员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公司正在积极采取措施，查找各项业务尤其是创新业务中存在的问题，深刻反思，严肃整改。希望员工坚守岗位，恪尽职守，不信谣不传谣，做好客户的服务和沟通工作。

然而，在邮件发后半个月，程博明自己也被带走了。

据新华社报道，徐刚、刘威、房庆利、陈荣杰等涉案高管进去之后已交代了相关犯罪事实。

“听说供出了不少人，但也没想到，程博明这么快就进去。”据一位接近中信证券的金融界人士透露，案发之后，审计署便进驻中信证券调查。因此，这段时间，那些与中信证券涉案部门有业务合作的单位，要约中信证券的相关人员出来已经比较难。

不过，关于审计署已进驻中信证券调查的说法，《中国经济周刊》未从审计署官方得到证实。

被疑利用“救市计划”非法牟利

买股名单被质疑，曾与国际对冲基金巨头合作

8月25日晚间，当徐刚等人被协助调查的消息经由新华社发出的时候，上述那位中信证券内部人士很惊讶，“很突然，因为之前并没有相关消息传出。”他说。

从公告看，中信证券似乎也确实没有准备。中信证券在8月26日的公告中说，公司未收到任何通知。直到8月30日，中信证券才发布公告确认了这一消息。

但7月9日的一条重磅新闻不容忽视。这一天新华社报道，公安部副部长孟庆丰带队到证监会，会同证监会进场排查近期恶意卖空股票与股指的线索。这也意味着监管部门要出重拳打击证券市场的违法违规行为。中信证券自然也不置身于监管之外。

在外界印象中，在此轮稳定市场的“A股保卫战”中，中信证券一直扮演着救市计划的重要角色。中信证券总部营业部、望京营业部、金融大街营业部、呼家楼营业部等“四大金刚”营业部被视为是国家队“带头大哥”中国证券金融股份有限公司主要“御用席位”的“救市主力”。因此，坊间纷纷猜测，中信证券的高管们此番出事是否因利用“救市计划”非法牟取了私利？

而自从中信证券的高管们被带走之后，各路媒体也在试图寻找他们违法违规操作可能留下的各种蛛丝马迹。

先是有媒体质疑，“四大金刚”营业部在救市期间买入的部分个股令人费解。例如，在这些营业部的买入金额前三名中，除了“护盘蓝筹”中国石油（601857.SH）、平安银行(000001.SZ)外，还大量买入了美邦服饰(002269.SZ)、长盈精密(300115.SZ)、江苏三友(002044.SZ)、良信电器(002706.SZ)等一些被认为业绩不好、基本面也没有改善的股票。

而更大的质疑则是，中信证券或有高管联合境外机构恶意做空。

一家名为“司度”的贸易公司因异常交易行为被监管层勒令停止交易也引起了市场的关注。据媒体披露，这家注册于欧洲卢森堡的国际贸易公司，背后实为国际对冲基金巨头Citadel。该公司由持股20%的深圳市中信联合创业投资有限公司(下称“中信联创”)及持股80%的Citadel于2010年2月共同设立。而成立于2001年的中信联创，其大股东为中信证券旗下的专业直投子公司金石投资。中信联创的董事长和法人代表则是中信证券总经理程博明。

中信证券后来曾对此进行澄清称，涉事公司股权已于2014年转让。但外界对其当年入股一家有国外对冲基金背景的贸易公司仍有颇多质疑。

然而，这一切仅为外界的猜测。目前为止，官方除公布他们主要涉嫌内幕交易及泄露内幕信息之外，再无更多的细节披露。他们向谁泄露了哪些内幕信息，又如何进行了内幕交易？涉案的金额有多大、造成的损失有多少，公众目前均不得而知。

“中国版高盛”梦断？

内部等级制度森严，普通员工无权进入某些电梯和楼层

当下，这家誓要做“中国版高盛”的国内证券业一哥已经被卷入了这场监管漩涡中。

“这么多条重要业务条线上的主要负责人和骨干被带走，也意味着中信证券管理层将重新洗牌。”上述中信证券内部人士说。

公开资料显示，1998年加入中信证券的元老徐刚曾先后在中信证券资产管理部、金融产品开发小组、研究部和股票销售交易部等部门担任高级经理、副总经理和执行总经理，分管研究部及经纪业务。业内对其专业水平有较高评价，他一手创建的中信证券研究部，研究水平在业内名列前茅。他所分管的中信证券经纪业务部门多年保持经纪业务在行业内市场份额第一。

不过，在8月18日，中信证券刚刚对徐刚的职务进行了调整。资料显示，原负责经纪业务和研究业务的徐刚，其新的分管范围是中信证券后台、IT以及清算业务及研究业务。

现年53岁的程博明2001年加入中信证券，曾担任中信证券襄理兼研究咨询部总经理；2005年10月，开始担任中信证券常务副总经理，主持日常工作。2010年2月10日起，担任中信证券总经理。他在中信证券的14年里，中信证券也从一家二流券商，成为国内第一家IPO上市的券商，坐上了行业的“头把交椅”。

据中信证券2014年年报显示，这家国内最大的券商实现营业收入人民币291.98 亿元，实归属于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人民币113.37 亿元，多项业务居行业第一。目前旗下拥有主要全资子公司5家，分别为中信证券（浙江）、中信证券（山东）、中信证券国际、金石投资、中信证券投资；还拥有2家主要控股子公司中信期货和华夏基金以及256 家营业部。

中信证券董事长王东明曾多次表示，中信证券的目标是成为“中国版的高盛”，并且，他们也在为此做努力。

其中的一个转变是，中信证券在向一家股权结构更分散化、治理结构更现代化的公司变迁。在此过程中，大股东中信集团的持股比例不断下降，到了2015年6月30日，中国中信股份有限公司占股已降至15.59%。

但目前为止，中信证券内部仍是非常典型的大国企式风格。“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等级制度非常森严，不同层级代表着不同的地位，不同层级之间有明显的地位和势力范围差距。”上述那位中信证券内部人士举例，这种森严的等级制度甚至体现在办公楼层的严格区分及电梯的专用上，“一些电梯和楼层是普通员工无法进入的。”

当下的这场备受金融业内外瞩目的危机最终会波及到哪一个层级？“中国版高盛”会就此梦断吗？《中国经济周刊》将持续关注。